緊接著，袁仲開始告訴了蘇悅一切。

不管是參與者們因為激素而起的內訌，還是楊展和林念薇的爭斗，又或者是某個詭異的存在突然降落，以及最后林念薇哀求著醫生不要走、但醫生還是將林念薇掐暈了，同時整個人被那個詭異的存在擁抱、結合。

一切的一切，都在刷新蘇悅的認知。

“等等，”她不得不打斷了袁仲的話語，“雖然我很想相信你說的東西，但有一點很關鍵。”

她看著袁仲：“你是怎么知道這一切的？而且聽你的敘述，根本和……親歷者一般。”

袁仲聞言艱難地笑了笑。

這個動作似乎讓他感到無比痛苦，表情也扭曲了一瞬，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因為我的確是親歷者，”他說道，隨后指了指自己的頭，“因為當時，我就是在自己的腦子里親眼旁觀著這一切。”

說到這里，袁仲的臉色越發陰郁起來。

身體被寄生蟲所操控，而寄生蟲又被那種詭異的存在所操縱，偏偏自己又動彈不得。

甚至還因此……害了對自己幫助最大的人。

看著醫生被那個詭異的女人抱住輕吻的時候，袁仲的懊悔感情不比林念薇要少。

“……但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能看到更多。”

袁仲輕聲說道：“不是通過那個詭異的怪物，而是更加偉大的、崇高的存在。”

當時袁仲的狀況非常糟糕。

他幾乎要死去，并且身體還被那個詭異的存在所連接。

而偏偏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在即將死亡的時候，“神”會擁抱著將他拉入安眠。

“在那個瞬間，或許是因為我和那個怪物正連接著——哪怕那份連接非常微弱，但我還是通過‘神’的存在感知到了那個怪物身上的扭曲。”

那是人之毒。

是袁仲無比熟悉的、屬于自己的毒。

因為當墜入神的懷抱時，他的意識就已經被看作毒素的一部分。

“我無法連接到那個怪物、更無法感知到偉大的神，因為我有一種預感——如果我去嘗試接觸她們，我在瞬間就會從時間、空間甚至概念的層面被抹除存在。”

袁仲掙扎著站直身體。

此刻他的眼神顯得無比睿智：“但我接觸到了那些毒素，那些人類的惡意。不，并不是我接觸，而是我成為了他們，因為我同樣是人！”

在某個瞬間袁仲成為了那道惡意的一部分。

他遨游在那個世界之中，宛如水滴融入大海。

“正因為如此，我才明白了那個怪物的計劃、以及醫生所要承受的痛苦，咳咳咳！”

袁仲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的雙眼滿是血絲，模樣看起來極為駭人。

但蘇悅卻能明顯感覺，他的意識無比亢奮。

……簡直就像是一個正在燃燒自己的蠟燭。

“稍微休息一下吧，”蘇悅抿了抿嘴，“你的狀態太差了，你不是也說了嗎，第五天回去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休息？

袁仲突然開始笑了起來：“我要怎么休息呢？”

“是我啊，是我造成的一切。第一天是我帶來了危險，是我給醫生添了麻煩；第二天是我被迫讓劉大哥和我綁在一起，讓他中了那個怪物的圈套，吸引你們陷入危險；第三天更是我被那個怪物操縱，將你們弄得這么痛苦。”

“所以我怎么能休息？我他媽怎么敢休息？！都是因為我的錯，因為我就是一個累贅！而且不僅僅是連累你們，還讓我的救命恩人……”

說到這里，袁仲很明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眶通紅。

蘇悅默不作聲。

她只能凝視著袁仲，看他重新恢復先前的表情。

“那些人類的毒素其實就相當于一個個人格。”

袁仲再次開始敘述：“而那個怪物想要做的，就是通過醫生將那些人格中的惡意去除，重新變成嶄新的人。這是她要放在新世界的新‘居民’，也是她自認為和醫生的結晶。”

真惡心。

蘇悅皺著眉。

但她也能明白這一項“工作”到底有多么扭曲、恐怖。

在這樣仿佛永恒一般的凈化過程里，醫生肯定會絕望吧？甚至徹底失去意識，成為一具空殼。因為那不是人類所能承受的痛苦。

“但有一點她忘記了，或者說根本不在意。”

袁仲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就是我們參與者在死后，也會被拉入神的懷抱中！”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

蘇悅愣住了。

她詫異地看著袁仲，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樣：“等等……”

“沒錯。”

袁仲打斷了她的話：“只需要有一個人犧牲自己就好。”

“只需要有人主動落入神的懷抱，那么那個靈魂就一定會送到醫生的面前！”

這代表著什么不言而喻。

蘇悅定定地看著袁仲。

好半天之后，她才澀聲開口：“……但那又如何呢？”

“一個靈魂送到醫生面前又能怎樣？”

是啊。

“我知道我很弱，我的犧牲恐怕毫無用處。”

看著蘇悅，袁仲真摯地說道：“但我會拼盡全力，努力讓醫生的精神狀態保持正常，告訴他我們的一切、以及他的記憶，順便幫著醫生去吸收那些惡意和毒素。”

“當然，這可能需要漫長的時間，甚至我本人自己的靈魂都可能瞬間被磨滅。一旦等到了那個時候，我就會主動投入凈化之中，轉化成新的人格。到那個時候，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他咳嗽了兩聲，然后繼續開口：“請你們找到那個新的我，然后告訴那個新的我‘過去’，如果他是我、那么依然會做出類似的選擇。”

“如此輪回往復，直到我比醫生還要早地消除那些毒素，然后忘掉一切投入新的輪回。減輕他絕大部分的負擔、并且讓他保持清醒。”

話音落下。

蘇悅的手僵在原地。

她愣愣地看著微笑的袁仲，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好半天之后。

“……這個計劃非常困難，”她艱難地開口，“而且很復雜，其中存在不少完全不可能的內容，比如你如何確保你能選擇凈化的時間、順序，以及如何接觸人之毒？又如何自己消化？還有，我們如何找到轉世后的你？時間問題又怎么解決？”

“我當然自有辦法。”

袁仲說著，狡黠地笑了笑。

因為當他潛入人之毒的時候，偶然間看到的一幕。

是林小姐和那個怪物在夢境中對峙時候的畫面。

當時的怪物就說過一個需要林小姐犧牲的辦法。

那個辦法袁仲沒看清楚細節，但是他卻從中知道了應該如何達成自己計劃最關鍵的一部分——也就是如何在人之毒中保持意志，以及主動消化它們。

那個怪物雖然是想要欺騙林小姐，但它到底還是透露了一點東西。

“至于如何找到我，你不用擔心這一點。”

袁仲說道：“我會盡可能讓轉世后的我和現在大體相同，當然——在一定程度上肯定會有偏差，但我一定會留下最深的執念，只要你提到這一點，或許我就有可能蘇醒。”

“那就是拯救我的‘救命恩人’。”

至于時間。

袁仲再次咳嗽了兩聲：“咳咳……那個怪物創造的新世界不會從頭開始的，因為醫生做不到。她只能等著醫生的速度，不斷投放完整個體到新世界。所以新世界恐怕和我們過去會相差無幾。到時候你們只需要找到第一個‘袁仲’，后面就很好辦了。”

話音落下。

袁仲真誠地看著蘇悅：“很抱歉，蘇小姐。我的腦子很笨，只能想出這樣的辦法。這肯定會很麻煩你們吧？畢竟第五天都過去了，你們還不能推任何門，甚至需要離開避難所去新世界找到我。但……為了拯救醫生，這是我唯一能想出來的了。”

必須要有人犧牲。

袁仲深切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而這個犧牲的人，或許就應該是自己。

“那就，拜托你了”

他說著。

身體逐漸開始變得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