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裂境
書名: 洛夫克拉夫特如是說作者名: 并非作家本章字數: 2361字更新時間: 2025-06-19 14:31:00
那陣撕心裂肺的嚎叫讓黎維感到天地旋轉,而視線被無窮無盡的黑噪蒙蔽,耳旁縈繞不散的嘶鳴讓他失去了正常人類應有的聽覺功能。
心臟劇烈悸動抽痛,胃臟也不適地起伏翻滾,然而他只能嘔吐出溫熱流淌的猩紅液體,在悲哀的余生里錯愕地看著自己的生命不斷流逝。
他壓根無暇去思索一切的合理性,這些苦痛如同地獄炙烤的折磨著黎維的意志力,將他的靈與肉生硬撕開,如同瀕死之人般陷入休克,意志的殘片墜入意識與現實皆不存在的死亡界限,然而五臟六腑扭曲痙攣的疼痛卻如鎖鏈穿刺過他的鎖骨,死死地限制他下沉的深度,讓他的意識來回游離在那條生死的裂境夾縫之間。
黎維吃力地試圖睜眼,但終究什么也看不見,在此刻他已經全然喪失了身體的知覺,甚至無法意識到自己是否已經睜眼,或者說,他連自己是否活著都無法確定。
我的意識還在……我還能思考……
該死……該……死……好他媽……的痛……
意志沉浮于裂境之間,他只能用接連不斷的咒罵來維持可悲的殘余理性,可就連心頭咒罵的力氣也逐漸消弭于浩瀚無垠的黑暗中。
我要……
死了……
嗎?
π……?……ν?
τα……?……
ε……??
任由錯亂思緒溶解在流淌萬事萬物之中。
所有毫無意義的往事在頭腦中陸續閃回。
在那無窮擴張的空虛噪音,他卻聽到了……
其他的聲響?
撲通——
什么……聲音?
撲通——
從哪里來的……聲音?
撲通——撲通——
我聽見了——那是我的心臟跳動之聲?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通——
不對,那個聲音并非源于自然的造物,而是源自某種無法理喻的深淵、接近瘋狂之境的震顫。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有什么東西……在靠近!
該死!該死……
那種跳動蓋過了噪音,逐漸變大,折磨著黎維的心神,而他的心臟,那一顆凡人的心臟,似乎受到了共振的召喚,那扭曲于肉體牢籠中的器官,不再是醫生所熟悉的生理結構,仿佛成為某種太古生物的觸肢,在胸腔中狂亂地拍擊,仿佛試圖掙脫這副凡人的殼體,撕裂開胸腔,投身于偉大存在的一部分,它不屬于我,它從未屬于我——
撲通——撲通——通——通撲通——通通——撲撲……那龐大節律逐漸失真,變成震耳聾鳴的無窮呢喃和癲狂囈語:
MGGOUH'EOG OT PH'??????????DIES MIES?!NILKA'AIJESCHET BOENE YA!GH'RI SOT?????????????????!h!
不要……
我不要……這樣死去!
但太遲了,胸腔已如同門扉般撕裂洞開,而鑰匙正緩緩塞入——
那虛空的敲門聲,漸次逼近,催促著我跨入某扇亙古封閉的門扉,門后潛伏的,唯有無盡混沌與被遺忘者的低語。
這是……什么?
黎維的眼前涌過毫無意義的事物——五美分硬幣畫筆刷圣人石雕手指椅子透明玻璃瓶玻璃瓶蓋曲別針化學墨水借書卡洋娃娃眼珠老鼠毛素描舊皮靴針線盒郵票冊羽毛筆地圖紅色印泥手電筒電池磁帶盒木頭玩具銀懷表小木馬紫羅蘭干花玻璃彈珠火柴盒鉛字模具……
我看到了……什么?
密室墻上的隱秘書架門哥特式教堂的尖拱石門地鐵站廢棄出口的鐵門廢棄精神病院的停尸間探視門森林深處獵人小屋的斜木門老式蒸汽機車車廂的連結門大學化學實驗樓地下的鉛玻璃門銀行保險庫的金屬蓋門辦公室墻上的釘死木門……
還有……什么?
彎曲的銅質保險柜鑰匙骨頭雕刻的小鑰匙百年前醫院手術間的鐵鑰匙古鐘樓的黃銅齒輪狀鑰匙地下室閘門專用鑰匙上世紀保險箱鑰匙偵檔案柜抽屜鑰匙工具柜的掛鎖鑰匙汽車發動機引擎鑰匙星象臺閣樓鑰匙燈塔樓道鑰匙……
在那毫不相干的萬物之中,人類的直覺捕捉到了永恒的共性——
而最后是——
然而黎維的心臟卻不再跳動,周遭的世界重歸無聲寂滅,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無盡折磨!
媽的!媽的!媽的!真他媽的痛!
胸前的灼燒感將黎維的意志從虛界扯回遭受折磨的血肉之中。
這不是夢……夢不會有如此真切的痛苦……去你媽的!
無窮的咒罵無法緩解痛苦,他突兀地發覺眼前浮現著朦朧的光景——
那一切如同迷離幻覺,但自己勉強能看清模糊若隱的扭曲現實,是的,他回來了,從那個扭曲心智的生死邊界中折返回到同樣糟糕的地方。
這塊消融中的空間仿佛被超維恐怖不斷蠶食中,肉眼可見的匪夷熱浪如海蛇般在地板與天花之間蜿蜒,空氣變得異常沉重,如同浸泡在無形沼澤中,整個空間如同都被一只龐大的無形存在所包裹碾壓著。
講臺后方那原本漆黑的、啞光的黑板,如今卻如同黑蠟般坍塌,所有的窗戶連同百葉窗粘合在一塊,唯一敞開的窗口擁擠著自“外”而來的腫脹虹彩泡沫,不斷滲出一種無法解析的事物,那些絕非常規時空物質的虹彩泡沫緩緩飄浮,消解著接觸到的一切,并在劇烈地翻騰中逐漸擴散,直至這片空間的萬物歸為一體。
整個空間……雖然很輕微,但黎維能感覺到……房間在震顫著,如同活體一般顫抖著……
黎維低垂著視線,側首看著滑落在墻面上的傾斜時鐘,時針分鐘已經消融,而那根殘留的秒針在十二整點的刻度不斷地后退、前進、后退、前進、后退、前進,如同鐘擺一般來回擺動。
鐘表故障了?不……不……
常識已經無法解釋面前的一切了,無論是物理、化學,或是形而上的宗教、神秘學……
人類所能掌握的一切學識,在這些,在這超越時空的“裂境”里如此的渺小而荒唐。
黎維很清楚……故障的或許是時間。
自己的胸口依舊發燙,而游離破碎的刺目藍光穿過衣料,輝映在這荒謬時空之中,是的,不知為何,自己隨身帶著那枚特異刻印救了他一命。
黎維估計胸口的皮肉已經被刻印圓盤的高溫燙爛,他的殘存嗅覺在這籠罩整片房間的惡臭中隱約能聞到身體焦味,貼著左胸口袋的皮肉看來已經和印記黏合在了一起。
不過黎維不會將它取出衣袋,因為只有那塊超凡徽章帶來的凄厲苦痛能壓抑著全身上下的瀕死不適,維持著他的理性殘存。
汗液和鮮血污染了顫動的衣裳,不出意外自己活不久了。
但黎維并不想死在這片詭異的空間里。
那位存在依舊緘默地坐在對面,黎維低首不敢再去看第二眼,正如熾陽會灼燒視網膜,而目視那位非人存在則會帶來更加嚴重的后果。
他無法起身,也缺少起身的力氣,那么接下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他的視線聚焦在一切的根源——那兩枚映射著虹彩邪光的象牙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