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司清擊掌高呼。

一旁的芷秋大著膽子瞄了一眼桌案。

案上放著一只長形桐木箱，里面裝得是司清這幾天沒日沒夜搗鼓的一張琴。

芷秋見過那張琴之前的樣子，損壞得很嚴重。

公主居然能修得這么好？雖然看不懂，但還是覺得好厲害……芷秋默默地想。

司清眼角余光瞅見她佩服的小眼神，心里有些得意，可一想到自己的過去和將來，又不免唉聲嘆氣——

誰能想到樂器修造專業畢業的她，現在居然會在一本古言小說里修琴呢？還過著不知未來會怎樣的日子……

司清仰頭看天，抱著琴猶如沖鋒一般發愿：“老師！希望您那些年教我的知識，可以救我狗命！”

狗命？！芷秋聽得戰戰兢兢：公主這是認真的嗎……

一主一仆抵達文華殿時，沈太傅正坐在書案后畫畫，看樣子是到好一會兒了。

芷秋守在殿外，司清則是放好琴箱，上前致禮問好：“太傅日安。”

來上課時，只要楚鳳瀾不在，司清都會對沈太傅表現得畢恭畢敬。

“公主萬福?！鄙蛱灯鹕砘囟Y，又看向琴箱：“何以公主今日帶了琴？”

“哦這個啊，”司清主動打開琴箱給他看：“這是我打算送給沈元……沈公子的。”

一聽是要給沈元青，本來還挺悠閑的沈太傅立刻如臨大敵，心想自己果然沒猜錯，公主裝了這些天，最終還是沖著自家兒子去的。

他躬身道：“微臣惶恐，犬子無功不受祿，萬不能受此重禮?！?

司清哪好意思受老師的大禮，也跟著鞠躬：“這不是什么重禮，是賠禮，您幫我帶給他吧?！?

沈太傅見狀，趕緊把身子壓得更低：“公主乃金枝玉葉，何來賠禮一說？”

“別別別，太傅您別這樣，這是我應該做的?！?

“公主請收回重禮?！?

一來一回中，兩人就這樣越來越低，好似半身不遂。

就在沈太傅都快給司清跪下之時，楚鳳瀾到了。

“喲，你倆這是作甚呢？拜堂啊？”

司清和沈太傅：……

楚鳳瀾吊兒郎當的走到桌邊一看，問司清：“怎的？你想找他學琴？”

楚鳳瀾的話雖然難聽，但好歹是打破了這場鞠躬大賽，司清便借著回答他，把要送琴賠禮的事說了。

沈太傅聽得將信將疑，依舊態度堅決：“微臣替犬子謝過公主的心意，但這賠禮，著實不用?！?

“就是?！背P瀾接話道：“你是公主，他沈元青算什么？君臣君臣，哪有主子跟下臣賠禮的？”

沈太傅連連點頭：“正如太子所言?！?

楚鳳瀾哼了一聲，又徑直抓起那張琴，顛來倒去的翻看，動作十分粗暴。

司清緊張的張開雙臂虛空護著：“太子哥哥你當心些，別摔了！”

“這就是你修了好長時日的琴？”楚鳳瀾撇了撇嘴：“看著也不怎么難啊?！?

你懂個毛線！司清欲罵又止，改口說：“我學藝不精自然慢了，你先還我！”

然而她對琴表現得越在意，楚鳳瀾就越高興。

他壞笑道：“修完可有試過？我幫你試？”

“大可不必！”

司清跳起來硬是把琴搶回，抱在懷里嘀嘀咕咕：“好不容易才修好，太子哥哥你給我弄壞了，我就告訴舅舅！”

司清窩著火，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讓楚鳳瀾覺得很有意思，便繼續逗她：“你試都不試，就不怕送出去連個響都沒有？來來來，我幫你試?！?

眼看楚鳳瀾不達目的不罷休，司清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將琴一擺，嘟囔道：“我自己試?！?

“你試？”

楚鳳瀾和看了半天熱鬧的沈太傅均是一怔——

她……懂音律嗎？

其實司清一貫對自己的專業技術很放心，來前也試過了。

但為了不讓楚鳳瀾有理由碰琴，她還是要當面意思意思一下。

司清放緩了氣息，又活動了手指的關節，這才小心的輕撫琴弦。

她決定用《山鬼》來試試音。

※

沈元青站在文華殿外，無聲地吐出一口穢氣。

父親每日回府，都會將這里的情況告訴他。

尤其提到公主風雨無阻的去聽講。

沈元青明白：父親還是不想讓他來文華殿。

依照父親的意思，再堅持一段時間，就能等到陛下出面了。

屆時，公主就不會再出現，也不會對他造成太多影響。

可是沈元青不愿繼續等下去。

陛下對公主破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誰又說得準要等到何時？

因為他人而耽誤自己，這在沈元青看來，得不償失。

更何況，能被公主這種人影響，也是自己不夠堅定。

所以他還是來了。

不過，雖然他來了，但一想到自己離那個一臉尖酸刻薄的公主越來越近，他就還是忍不住心生抵觸，只能先在門口緩一緩。

正想著，殿內忽然傳來一陣琴音。

先是一個低沉按音，跟著是慢而緩的吟揉，細膩均勻。

沈元青從未聽過這首曲子，曲調忽快忽慢，一會兒像是在低沉的吟誦祭文，一會兒又帶著某種相思與幽怨。

隨著琴音逐漸密集高昂，不自覺的，沈元青已經走進了文華殿。

琴聲越來越近，等走過長廊來到內殿門口時，沈元青當即呆在了原地——

彈奏的人，竟然是長樂公主？！

琴音逐漸回落，又回到最初的那段低音。

最后一個泛音結束時，惆悵之感籠罩了整個文華殿。

一曲終了，殿內旁觀的楚鳳瀾與沈太傅都怔住無語，門邊的沈元青也難以回神。

“怎么樣？”

沈元青看見公主沖太子笑問：“還可以吧？”

太子搖著頭，難以置信道：“看來父皇還是不該聽你的，趕走你的第十一任女夫子，她把你教得不錯啊?！?

公主抿嘴偷笑，似是有些自得，又有點羞赧臉紅。

隨即，公主的眼角余光瞧見了沈元青，當即高興的起身喚道：“沈元青！”

她毫不猶豫地朝門口跑來，跑到一半，又掉頭回去把琴也抱上了，還拿了一本小冊子。

“沈元青，你身體好些了嗎？”

公主仰頭看他，面頰上染著還未褪下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