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烈沉重的頭顱緩緩點下。
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質感,在空曠的訓練場里回蕩,說道:
“沒錯,我和你的父親認識。當初踏入那片殘酷戰場的人,數量本就不多。
陌生的面孔在硝煙彌漫的集結地初次相見,彼此之間,最多不過是一個點頭之交,算作打過招呼的點頭之交罷了。”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落在了遙遠的過去,說道:
“然而,戰場就是戰場。當那些猙獰的敵人如同潮水般涌來,要將我們撕碎吞噬時,即便是最陌生的面孔,也成了背靠背的依靠。
求生的本能和共同的死敵,讓大家在刀光血影中,多多少少都會相互拉扯一把,不至于讓身邊的人輕易倒下。”
江白的心弦被這番話緊緊扣住。
他屏住了呼吸,身體微微前傾,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胡烈滄桑而肅穆的臉上。
對于自己的父親,江白所知實在太過貧瘠。
當他穿越過來時,沒過幾天,父親便已毅然決然地踏入了那個被稱為“戰場”的絕地。
父子之間,連一次像樣的對話都未曾有過。
關于父親的形象,關于他的聲音、他的習慣、他的一切,都只是零散地、模糊地寄存在原主殘留的記憶碎片里,如同蒙塵的舊照片,看不真切。
可盡管如此,江白內心還是非常渴望,想要知道有關于那個男人的一切。
“我父親……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江白脫口而出。
胡烈那雙閱盡滄桑的眼眸中,瞬間掠過極其復雜的光芒,有追憶,有敬重,更有深沉的痛惜。
“他是個……將‘義’字刻在骨血里的人。”
胡烈緩緩道來,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重量,“當然,這份認知,并非初見時的印象,而是在血與火的洗禮中,他用行動一點一滴烙印在我們心頭的。”
“戰場……”
胡烈的聲音變得更加沉郁,“那片被死亡陰影籠罩的絕地。雖然大家名義上是生死與共的戰友,目標都是擊退那些兇殘的敵人。
但是啊……人心終究是肉長的。
在那規定時限的殘酷規則下——只要能在敵人瘋狂的屠戮中撐到時間結束,就能活著離開——大多數人,心底深處盤踞的,終究還是‘自保’二字。
能護住自己的性命,已是萬幸,哪還有多余的力氣去管他人的死活?
戰場上,見死不救,甚至踩著同伴的尸體逃生的事情……并非沒有。”
“然而,你父親……”
胡烈的語氣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崇敬,“他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他是那絕望深淵里,一道撕裂黑暗的光!
他是真正的英雄!
在震耳欲聾的光力爆炸中和敵人凄厲的嘶吼聲中,只要看到有戰友被如狼似虎的敵人團團圍困,陷入絕境,他必然會像一道撕裂空間的閃電,毫不猶豫地沖殺過去。
用他強悍的力量將包圍圈狠狠撕開!
只要聽到垂死的呻吟,看到同伴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他也會不顧自身安危,頂著敵人密集的火力,沖過去將人拖離死亡的邊緣……
我和林浪……”
胡烈的呼吸變得粗重,他的拳頭猛地攥緊,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爆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響,手背上青筋虬結,仿佛血管中沉寂多年的血液在這一刻被點燃,重新沸騰起來,灼燒著他的心臟。
“我們兩人的性命,就是被他從敵人的手中硬生生地奪回來的!沒有他,我們早就化作那焦土上無人問津的枯骨!”
江白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搏動,一股滾燙的熱流不受控制地涌遍全身。
原來……那個素未謀面、只在模糊記憶中留下背影的男人,竟擁有如此熾烈而強大的靈魂?
“那么……”
江白的聲音帶著求證和一絲難以置信,“我父親的戰斗力……是不是比您和林老都要……更強?”
“那是自然!毫無疑問!”
胡烈幾乎是立刻給出了答案,臉上泛起一絲無奈又飽含敬意的苦笑,這笑容里沒有絲毫的不甘,只有純粹的折服。
“無論是曾經多么目空一切、桀驁不馴的天之驕子,還是出身何等顯赫尊貴的世家子弟,只要經歷過那場慘烈的戰役,尤其是我們這些親身參與其中、最終幸存下來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狂妄到認為,自己有資格與你父親站在同一高度,更遑論相提并論!他的強大,他的光芒,早已超越了簡單的力量對比,成為我們心中一座不可逾越的豐碑。”
胡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努力平復著因回憶而翻涌激蕩的心緒,那沸騰的熱血似乎才稍稍冷卻下來。
“而你父親當年名震戰場、讓敵人聞風喪膽的絕學,便是那威名赫赫的——三十六路光爆拳!”
江白靜靜地聽著,仿佛能透過胡烈激昂的描述,看到那個在戰場上縱橫睥睨、光芒萬丈的身影。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認同感與自豪感悄然滋生,像微弱的火苗被投入了干燥的柴薪,在他心底無聲地燃燒起來,帶來一陣陣微小的、卻無比清晰的灼熱。
“咳!”
胡烈猛地一甩頭,仿佛要將那沉溺于過去的思緒強行斬斷,眼神重新聚焦在江白身上,將飄遠的沉重話題用力拉回現實。
“說遠了!扯得太遠了!”他清了清嗓子,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沉穩,但那份沉重感并未消散。
“你的父親……在那場戰役的最后,為了掩護其他戰友撤退,選擇了犧牲自己……他隕落之后……”
胡烈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了痛惜與決心,“我們這些受過他大恩、僥幸活下來的人,實在不忍心看著他以生命守護的意志和他那威震敵膽的絕技就此斷絕傳承,永遠消失在歷史的長河里。
于是,我們幾人合力,將他留下的拳法精要,一招一式,絲毫不差地拓印記錄下來。
為了確保這份傳承的純粹與強大,我們小心翼翼地抽取了他體內殘存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強大光力。
用這蘊含著本源之力的光芒作為最堅固的容器和封印,將記載著三十六路光爆拳的秘典牢牢包裹、封存其中,最終制成了那份獨一無二的‘源初光能’。
我們將其鄭重地存放進了分院的傳承核心之地,最大的期望就是……有朝一日,能有像你這樣的后人,能夠繼承他的衣缽,讓他的意志與力量重現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