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師，過來一下。”李洪順站在考核場地邊，朝江白用力揮手。

江白穿過圍觀的人群，被對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發毛，開口問道：“李主任找我？”

李洪順踹開腳邊一具伏地不起的污染源：“別跟我裝糊涂，整個卜奎大道就你們班這片兒不對勁，你說怎么回事？”

“其實……”江白剛要扯謊，卻被對方突然拔高的聲音打斷。

“你是超光體對吧？！”李洪順滿臉期待，眼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滾圓。

“超光體？”江白微微一怔，這陌生的詞匯讓他大腦微微當機。

“能讓污染源集體認慫的，除了超光體沒別的！”李洪順唾沫星子亂飛，“上次你給楚香做無痛治療時，那叫一個輕松，我就覺得不對勁！現在看來，果然是超光體的特性！”

看著對方漲紅的臉，江白喉結滾動兩下。

與其編個蹩腳借口，倒不如順水推舟：“本來不想聲張，可這次考核關乎孩子們的前程……”

“理解理解！”

李洪順興奮地搓著手，雙下巴抖個不停，“分院這么多年，終于出了個超光體！妥了，你繼續考核，結束后咱們好好聊聊！”

話音未落，他已經邁著八字步走遠，朝著對講機激動的匯報去了。

“你們聽見了嗎，李主任剛說江老師是超光體？”隔壁班女生踮著腳，眼冒金星地扒著警戒線。

“難怪人家年紀輕輕當導師！這天賦擱誰身上不香？”扎馬尾的男生嘖著舌搖頭。

“早知道就不申請去一班了，江老師這兒才是大腿！”戴眼鏡的小個子推了推鏡框，筆記本上飛速記著什么。

“先別急，年輕歸年輕，教學水平還得打個問號。”高個子男生雙臂抱胸，盯著二班戰場若有所思。

議論聲像蒲公英種子般四處飄散。江白逆著聲浪擠回班級區域，曹龍頂著一頭汗珠子撞過來：“江老師！李主任說您是超光體？”

“少打聽，干活去。”江白手背擦了把臉，朝污染源堆努努嘴。

這模棱兩可的回答讓曹龍咧嘴笑開，抄起光武大喊：“兄弟們，沖！咱們老師可是超光體！”

“幸虧上午沒當逃兵！”

“說誰呢？你那四大爺住院的借口才離譜！”

“總比你裝瘸強！第三條腿受傷可還行？”

二班學生笑罵著扎進戰場，光刃劈開冥炁的噼啪聲混著笑聲，驚得遠處觀戰的其他班級頻頻側目。

江白瞇起眼睛，像頭蟄伏的野獸般掃視四周。

空氣中彌漫著冥炁的腥甜。

新我分離后，污染源又恢復了兇性，那些懸浮的獸形光團重新齜出獠牙。

二班學生揮拳的動作明顯遲緩。

但他抬頭看了眼大屏幕，積分依舊穩穩壓著一班。

距離三個小時的考核結束，他還能與新我再融合一次。

江白雙臂抱胸，嘴角掛著三分愜意。

“等等——”

他突然直起身，目光在混戰的人群里來回掃動，“王旭呢？”

江白突然發現，少了個人。

“曹龍！”江白抬手打了個響亮的唿哨。

“來啦！”曹龍抹了把臉上的血污，氣喘吁吁地剎住腳步，運動服上沾著大片冥炁的焦黑痕跡。

“王旭去哪了？”

曹龍撓著后腦勺，朝東邊野草叢生的方向努了努嘴，說道：“剛才還在樹叢那兒，追著個D+級污染源進去了……”

江白忽然感覺有些不妙。

就在這時，尖銳的呼救聲刺破戰場喧囂：“快來人啊！王旭快不行了！”

他猛地轉頭，正看見一道黑影從樹叢另一頭竄出。

“那是誰？”江白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姜鶴！一班的，普光境八段，比王旭還難對付！”

曹龍話音未落，江白已經化作殘影沖了出去。

撥開荊棘叢生的枝葉，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

王旭蜷縮在泥地里，往日清秀的面容爬滿紫黑色紋路，呼吸微弱得幾乎不可聞。

江白單膝跪地，指尖剛觸到學生的脈搏，瞳孔突然驟縮——王旭肋骨處斷裂，這不像是污染源的手筆。

“是不是那個姜鶴！”

江白的面色很平靜，但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王旭躺在泥地里，發紫的嘴唇顫抖著，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

但那雙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死死盯著江白，無聲的控訴比任何言語都清晰。

“老師……”氣若游絲的呢喃從干裂的唇間溢出。

江白立刻單膝跪地，幾乎把耳朵貼在王旭嘴邊：“說，我聽著。”

“我……要是……死了……家人……求您……照顧。”王旭的手指痙攣般抓住江白的袖口，每說一個字都像在抽走最后一絲生命力。

“老師，您不是答應護我們周全……”旁邊傳來帶哭腔的抽噎。

扎著麻花辮的少女死死揪著衣襟，指甲在布料上摳出深深的褶皺。

“放你娘的屁！”曹龍猛地轉身，額角青筋暴起，“這關江老師什么事？分明有人下黑手！”

“就是！肯定有人搞鬼！”

“抓住那孫子往死里揍！”

此起彼伏的怒吼聲里，江白握緊王旭逐漸發涼的手。

酸澀沖上鼻腔，他狠狠咬了下后槽牙，把情緒咽回肚子里：“少他媽說喪氣話，你的家人輪不到我管。等你站起來，自己去照顧。”

“曹龍，你們幾個把王旭抬到醫務室，先把肋骨接上，待會我會親手治療。王旭，你聽好了，想死，也得等我同意！”

說完，江白轉身朝一班的區域走去，平靜的可怕。

……

“姜鶴，事情做的怎么樣？”莫向南問道。

姜鶴搓著手湊上來，臉上堆著諂媚的笑：“老師，那驅污丸可太神了！我剛吞下去，那些污染源跟見了鬼似的繞著我走。”

他突然壓低聲音，比劃著撒藥的動作，“我往王旭身上撒了一大把集污散，好家伙，那些怪物瘋了似的撲過去！我看他掙扎得太輕松，還補了幾拳——保準活不成了！”

莫向南推了推眼鏡，鏡片閃過冷光：“沒留把柄？”

“您就放一百個心！”姜鶴拍著胸脯，“集污散擦得干干凈凈，更沒人瞧見我動手的過程！”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穿過荊棘走來。

莫向南臉上卻掛起虛偽的笑：“江老師，考核還沒結束，怎么逛到我們這兒了？”

江白站定在三步開外，鞋尖碾過碎石發出細碎聲響：“把姜鶴交出來。”

“這是什么話？”莫向南攤開雙手，語氣里滿是無辜，“姜鶴是我學生，憑什么交給你？”

“他謀殺我班王旭。”江白的聲音像塊冰，砸在燥熱的空氣里。

姜鶴突然跳出來，臉上掛著挑釁的笑：“空口無憑就想栽贓？當老師的總得講點證據吧？”

“姜鶴！我和江老師說話，你別插嘴。”莫向南板起臉，轉頭又換上痛心疾首的表情，“江老師，污染源本就兇險，學生受傷送命都是常事，可別遷怒我的學生啊。”

“你鐵了心包庇他？”江白瞇起眼，眼底翻涌著暗潮。

“話不能這么說。”莫向南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陰鷙，“你們區域污染源本就古怪，前一秒還臣服，下一秒暴起傷人，誰能說得清？”

“沒人動手腳，污染源傷不了他。”

“江老師還是太天真。”莫向南嗤笑一聲，“這些怪物哪是常人能揣度的？王旭身上的致命傷，十有八九是污染源的杰作，跟我的學生不可能有關系。”

江白皺眉道：“這么說，只要是污染源行兇，就一定和人沒關系了？”

莫向南點頭，說道：“江老師這么理解是正確的。”

四周的一班的學生，也紛紛靠攏過來，臉上掛著和姜鶴一樣的笑。

在他們眼中，死一個貧民學生，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江白突然笑了，笑聲像夜梟嘶鳴，驚得樹梢烏鴉撲棱棱亂飛。

莫向南下意識后退半步：“你笑什么？”

江白收起笑容，道：“我剛剛真的擔心，你承認了下來，這樣我反而有些不好辦了。”

莫向南皺眉，“江白，你要干什么？”

“沒什么，你只需要記住自己說的話就好，只要是污染源行兇，就跟人沒有關系。”

江白轉身時帶起一陣刺骨寒意：“等著吧，還有七分鐘四十三秒。”

說完最后一句話后，江白轉身離開，扭頭對旁邊的新我說道：“讓那個姜鶴死在污染源手上，能辦到嗎？”

新我機械般的回答道：“能，但是會消耗極大，甚至可能遭到反噬。”

江白點頭。

重新回到二班所在的區域。

像座石雕般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閉目養神，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