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江白緩緩睜開雙眼。
金盒內懸浮的璀璨光團,像是將整片銀河凝縮成雞蛋大小,每一道流轉的光紋都裹挾著神秘的韻律。
胡烈手指拂過盒沿,說道:“這是天光,我當初從戰場中帶回來的……”
通過胡烈的講述,江白得知,天光,永晝域最珍貴的修煉圣物,誕生于天地極端之處。
或自火山地縫隨巖漿噴涌。
或于冰川裂隙與寒冰凝結。
亦有隨隕星劃破長空。
它們能與人體內光力天然共鳴,能提升修為,強化體魄,重塑經脈,堪稱修行者夢寐以求之物。
但天光現世毫無規律,數十年難遇,且轉瞬即逝,一經出現必引得各方勢力趨之若鶩,激烈爭奪。
江白嘖嘖稱奇,沒想到世上居然有如此奇物。
看來此前,自己還是將這個世界,想的太簡單了。
“天光只有在戰場那種地方,會經常出現。外面,十分罕見。如果有機會的話,你還是去戰場中歷練一番比較好。扯遠了,先把這天光收起來吧。”
胡烈將盒子往前推了推,璀璨的光芒映亮他臉上的溝壑,道:“這東西是能改變根基的,讓光力運轉速度提升數倍,甚至能開辟隱藏穴位。但對我這把老骨頭來說,太暴烈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江白,“對你而言,也是突破境界的絕佳契機。”
在永晝域的修行法則中,人體九大主穴位如同地底的泉眼。
是光力源源不斷涌出的源頭。
而隱匿于經脈深處的暗穴,恰似尚未被挖掘的暗河。
尋常修行者依賴九大穴位汲取光力,如同僅憑木桶汲水。
一旦開啟暗穴,便如同打通了地下暗河的閘門。
光力的產出量將成倍激增,遠超同境界光武者,在修行之路上遙遙領先。
江白像被燙到似的后退半步,雙手在身前擺了擺,說道:“胡先生,這禮物太重了!”
他盯著金盒里流轉的璀璨光芒,最終還是伸手將盒子推了回去。
胡烈的眉頭瞬間擰成川字,大手“啪”地扣在盒蓋上,震得光紋都晃了晃,說道:“讓你拿著就拿著,磨磨唧唧像什么樣子!”
他板著臉的模樣又恢復了初見時的嚴厲。
可眼底卻藏著幾分不容拒絕的溫柔。
江白欲言又止,突然有了主意,說道:“胡先生,您開個價!我就算借錢——”
“幾百萬光幣都未必買得到!”
李木突然插話,喉間溢出一聲帶著酸味的笑。
他摩挲著衣角的補丁,右眼的紫翳在金光下泛著羨慕,說道:“這可是天光,上次黑市流出來半塊殘片,都拍出了三百萬天價……”
話尾消散在干澀的吞咽聲里,他別過臉,不再去看那令人眼熱的寶物。
“這……”江白手指用力按在金盒子上,留下幾條濕漉漉的痕跡。
“別磨嘰!”胡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轉身往屋內走時,卻故意放緩了腳步,說道:“十天期限已到,李木,送送。”
江白挺直脊背深深鞠躬,說道:“謝謝老師!”
“師”字落地的瞬間,連他自己都愣了愣。
不知不覺間,那個總板著臉教他控光的人,早已成了心里認可的師長。
胡烈的背影在門框處頓了頓,終究沒回頭。
“走吧。”
李木鐵塔般的身軀撞了撞江白肩膀,粗糙的手掌拍得他差點踉蹌。
兩人踩著碎石走到院門口,江白剛跨過門檻,李木突然頓足。
“等等!”李木開口。
“我就知道,李哥,你肯定想要跟我較量一場,怎么樣,這兩天憋壞了吧。”
江白倚著斑駁的門框輕笑。
這十天里,他早摸清了李木的脾氣。
表面橫得像頭犟牛,骨子里卻藏著股不服輸的勁兒。
尤其是得知他光力天賦更勝一籌后,訓練室的燈光總亮到后半夜,啞鈴撞擊地面的悶響,隔著墻壁都能聽得真切。
“少自作多情,誰要跟你打……”
李木撓著寸頭轉身往回跑,金屬門在身后發出吱呀的聲響,“在這等著!”
李木再出現時,懷里揣著兩罐嚴重變形的啤酒。
他用犬齒狠狠咬開拉環,“啵”的氣響驚飛了墻角的蟋蟀,泡沫順著開裂的唇角蜿蜒而下。
“城東地下城順的,我就住那。過期的,不過喝不死人。喝嗎?”
李木又拿出一瓶,在江白面前晃了晃。
江白接過冰涼的鐵罐,罐身還粘著沒撕干凈的價簽——“特惠裝,每箱29光幣”。
這個價格即便在光變區,也只夠買三杯氣泡水的。
“李哥這是要請我喝酒?”江白笑了笑。
“少廢話,喝你的。”李木仰頭灌了一大口,啤酒順著嘴角流進衣領。
江白第一口酒灌進喉嚨,酸澀的苦味直沖鼻腔。
他本能地瑟縮了下肩膀,卻在余光瞥見李木仰頭豪飲的模樣時,硬生生皺眉的咽了回去。
李木忽然開口說道:“真羨慕你,生來就有光力天賦。”
他粗糙的拇指摩挲著罐身模糊的商標。
“說真的,我本來以為自己天賦已經不錯,但跟你比起來還是天差地遠。而且,你不知道,像我這種窮人,到底過的怎樣的生活。”
江白知道,自己這些天修煉花費的費用,讓李木誤認為自己是有錢人了。
他剛要解釋,便被李木開口打斷。
“知道我每天訓練完去哪嗎?垃圾場。”
李木說得很輕,卻像塊石頭砸在江白心上。
“那些有錢人隨手丟掉的電子元件、破損的光能設備,拆開來能賣不少錢。”
易拉罐在李木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擠壓聲,道:“我妹妹上個月發燒,燒了整整三天。去醫院?掛號費就要五百光幣。”
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又在夜風里漸漸消散,“我爹在礦場干活,被落石砸斷了腿,到現在走路還得拄拐。我娘給人洗衣服,雙手泡得沒塊好皮……”
江白看著李木舉起易拉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狠狠砸出去。
可那只手在空中懸了許久,最終只是重重砸在腳邊,李木用穿著破舊布鞋的腳反復碾著,直到鋁皮變得扁平扭曲。
然后從地上撿了起來。
“一個鋁罐能賣五厘光幣,夠妹妹買半塊壓縮餅干。”
“有時候真想問問老天爺,憑什么?憑什么他們生來錦衣玉食,隨手丟的破爛就能換我們一家人的口糧?”
“有時候真想倒下了,可我倒下了,我的家人怎么辦?”
他突然轉頭看向江白,眼中閃爍的不知是淚光還是路燈的倒影。
江白拳頭微微握緊,關切的問道:“你妹妹病好些了嗎?”
李木苦笑搖頭,說道:“東辰集團把平民區的修煉、醫藥資源全攥死了。一支普通退熱針劑敢賣2000光幣,成本撐死不過百。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玩意兒。”
江白沉默片刻,隨即摸出通訊設備,指腹在轉賬界面上懸停許久,最終輸入一長串數字。
“把這玩意兒收起來!”
李木鐵塔般的身影突然籠罩下來,粗糙的手掌“啪”地拍在江白手背,震得設備差點脫手,“你當我剛才那些話,是在跟你討飯?”
江白想說什么卻又咽下,只低聲道:“我沒那個意思……”
“我李木窮得叮當響,可不缺嗟來之食。”李木面色嚴肅。
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男聲穿透鐵門:“胡前輩,考慮得如何了?”
一套身著紫色武服的青年率先撞入眼簾。
二十出頭的模樣,大搖大擺的邁進大門。
身后簇擁著十來個氣息沉凝的光武者。
其中幾人,正是江白第二次來此地時,在門口擦肩而過的幾人。
“這幫陰魂不散的東西!”
李木咒罵著橫臂攔住江白,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衫傳來,“這事你別摻合,從側門走!”
話音未落,他已大步迎上前,腰間綁著補丁的布帶隨風獵獵作響。
江白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后退半步靠上墻面,喉間泛起啤酒苦澀的余味,沒有離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