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整個遠祠戚宅都靜悄悄的,因為寧長生喜靜、因為戚雪漪在睡覺,更因為如今的宅邸以兄妹倆為尊貴。
“沒想到那老尸變作了行僵,害我漫山遍野地找,還死了幾個不信邪偏要上山的農戶,恐怕還損了我一些陰德……這遭瘟的行僵!”秋離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
寧長生道:“何謂行僵?”
秋離解釋道:“僵尸有很多種,最常見的便是跳僵,這玩意兒刀槍不入、力大無窮,但是肢體僵硬、行動笨拙,倒是比較好對付。”
“而這行僵,尸體縮水得就跟枯枝似的,不擅長打殺,但可以踏霧行路、踩葉飛林,極難追拿!”
“還有火僵,乃是生前心火旺盛之人所化……”
寧長生聽著秋離講述各種僵類,表示漲了見識。
待秋離講完,他有些好奇道:“那么有沒有身上長毛的、尖耳猩瞳、會說話……就和常人差不多的僵尸?”
他將尸兄的癥狀說出來,便看著秋離,等待著他的回答。
“和常人差不多的僵尸?”秋離驚異一聲。
寧長生補充道:“或許比常人更憨笨一些吧,不過我也不知是不是個例?!?
秋離搖了搖頭道:“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你在哪里看到的?”
寧長生道:“在古籍上面看到的?!?
秋離道:“恐怕是什么上古異種吧……幾千幾萬年前,總有那么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對了,是何人要尋魂?”
寧長生推開房門,說道:“舍妹?!?
此刻,戚雪漪正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酣。
那瓠犀小臉膚白勝雪、鬢發貼在臉頰……只怕誰見了都要認為這是一個氣度清冷的傾城絕色。
可是當她醒了……可見神態氣質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貌。
還是那句話:卿本佳人,奈何賣萌!
秋離慨然道:“戚兄,北地流傳有一句詩謠,你可知?”
寧長生輕輕地將那貼著肌膚的發絲撫順,“什么詩謠?”
秋離搖頭晃腦道:“北國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相傳是百年前,稱贊一位青樓絕色的……”
寧長生點點頭,語氣有些古怪道:“知道?!?
“戚兄果然是見識廣博,生在南地,竟連北地的古謠都知曉……”
秋離贊嘆道:“自古青樓多絕色,可是我卻……咳咳,可是這等傾城傾國的絕色,我卻見所未見,今日倒是在你妹子身上見了。”
“不知我們何時尋魂啊,大舅哥?”
“現在……你叫我什么?”
“大舅哥??!”
“滾蛋!”寧長生忍不住給了他一腳,失笑道:“你不是叫做秋離嗎,不是為紀念那個秋天離開的女子嗎?”
秋離揉著屁股道:“大舅哥如果同意,我也可以改名叫……不知令妹叫什么?”
“戚雪漪。”
寧長生沒好氣道。
秋離腆著臉道:“我也可以改道號叫映雪的?!?
寧長生搖搖頭,正想開口。
卻聽戚雪漪翻了個身子,嘴里嘟囔著夜夜都要說的夢話,“雪漪喜歡哥哥……”
寧長生還來不及欣慰一笑,便被下一句給嗆到了。
“是想要嫁給哥哥做娘子的那種喜歡嘿嘿!”
房間內安靜下來,只剩下寧長生干咳聲……好吧,他一個鬼火自然是不需要咳嗽的,但此情此景不咳一下無法掩飾尷尬。
“戚兄,我這一脈雖最不重禮儀規矩,但是……這等有悖常倫的事情,要不得??!”
秋離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透出痛心疾首來。
寧長生搖頭道:“童言無忌,何必當真!”
秋離嘀咕道:“二八年華的女子……還算是孩童?”
戚雪漪的睡眠很淺,這一下總算是被擾醒過來。
撅著小嘴,揉著眼睛,待看見了寧長生,才憨憨地笑道:“是哥哥啊……”
寧長生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睡吧?!?
“嗯嗯!”戚雪漪乖乖地掖好被子,只露出一顆腦袋來,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那稚子般的憨態消失,絕色雪顏再度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秋離自然看出來了,驚異道:“戚兄,令妹……”
寧長生沒有說話,朝著外面走去。
秋離自然懂得,也跟了出去。
“雪漪三魂唯獨少了地魂……”
看著天上的月亮,寧長生嘆口氣道。
秋離恍然道:“地魂曰爽靈,掌機敏聰慧……難怪!”
寧長生道:“她是在八九歲那年喪魂的,我本以為是那邪道所為……可惜。”
“可惜一共九九八十一魂,全都在那魂甕之中了,并沒有雪漪妹子的魂靈?!?
秋離也惋惜一嘆,道:“所以你才想到讓我尋魂?”
寧長生點了點頭。
秋離拍拍胸口,道:“放心吧,大舅……”
寧長生微微側目。
秋離舉手投降,道:“好好好……我不叫了還不成。交給我吧,只要靈魂仍在,我保證尋回!”
寧長生卻并無喜色,搖頭一嘆。
秋離讀懂了這個意思,安慰道:“戚兄你就放心吧!既然兩魂猶在唯獨缺了地魂,那就說明不是妖魔鬼怪所食。恐怕也是如那邪道一般,攝去煉丹一類的,這種事情基本都是經年累月才能達成的……我信令妹靈魂仍在!”
寧長生點點頭,有被安慰到,心情稍稍寬慰了些。
又過了一會,
聽到室內呼吸入眠了,寧長生才說道:“開始吧。”
……
秋離先是拿出一張槐葉貼放在戚雪漪的額頭,然后再取出一件件法器……
寧長生靜靜地看著。
不知多久過后,那槐葉散發著淡淡的魂光,從潔額上面緩緩懸浮起來,然后朝著外面飛去。
“成了!”
秋離睜開眼睛,低聲道:“戚兄,跟上了!”
語畢,
他趕緊沖出室內。
寧長生給戚雪漪再次掖好被子,才似緩實疾地走出室內。
走出門口,照常踢了那睡得正香的大黑一腳。
大黑已經不需要吩咐,搖頭晃腦地自己就走進內室,護衛著戚雪漪去了。
寧長生攝閉屋門,這才朝著快要沒入黑夜的秋離追去。
很快,
他便追上了秋離。
“戚兄,大善??!”
“第一,雪漪妹子那所喪失的地魂猶在?!?
“第二,那喪失地并不算太遠?!?
秋離喜悅道。
“你這般喜悅作甚?”
寧長生驚喜之余,有些草木皆兵道。
秋離大喊冤枉道:“戚兄,你誤會我了?。》讲庞逞┦裁吹牟贿^是我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氛圍罷了!我輩道門中人,又豈會眷戀這紅塵中的男女情愛……不過雪漪妹子果真生得傾城傾國,即便我走南闖北眼界不窄,也當真世所罕見!”
寧長生問道:“你去過北地?”
秋離答道:“我們天師門所在的天室山便在南北交界處,我下山第一站便是去的北地。”
“可曾聽過清陽國?”
“自然聽過,十八年前便滅國了嘛!據說是君主昏庸殘暴,被一個大家族推翻而建立了當今的蒼月國。”
“蒼月國……”
寧長生又想到了些許前塵。
當年來到這個世界,以為是普通的古代,還作著‘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俗夢。
一邊搞錢,一邊順手助第一代清陽國君趕走狼蠻立國,而那些狼蠻子便總自居為狼裔、喜歡以蒼月為旗幟。
蒼月國,一聽便是那些狼蠻子所立。
沒想到這才百多年,故國故人皆不在,一切卻又‘輪轉’回來了……
休對故人思故國!
寧長生幽幽一嘆。
“戚兄何故嘆氣?”
“沒什么?!?
寧長生失了談話的興致,秋離看在眼中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
兩人便在這不算清亮的夜里,跟著那幽幽爍光的槐葉前行……
一路無話。
也不知多久過去,
殘月已經斜居中天,是深夜,或是殘夜?
身邊皆是荒地老林,夜色已是黑得發紫。
連那些密密麻麻的噴香人氣,都已經淡薄到不可嗅聞,可見已入荒無人煙之地。
兩人的速度都不慢,這么幾個時辰過去,少說也是百里地掠過。
“戚兄快看,馬上就到了!”
秋離早已喘上粗氣,驚喜道。
寧長生看去,只見前方那散著魂光的槐葉已經明亮到了極點,一閃一爍的光暈照亮著四周尺許。
“只是……我怎么感覺此地有些不對?”
寧長生奇怪地看了看他,搖頭道:“我以為你早就感知出來了。”
突然,前方傳來了熱鬧的喧嘩。
秋離臉色一變,斷然止步,“不能再進了,先看看!”
不消他說,寧長生就已經止住了步伐,臉色陰郁地看著前方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