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時分,一人踏星光而來,步履幽幽宛若鬼魅。
“忙著調查,竟忘了時候……”
寧長生手中提著一個包袱,很快就回到了戚家莊,回到了遠祠戚宅。
戚雪漪坐在門檻,身邊蹲著一條和她身子差不多的大狗。
古色屋檐,一人一狗,月色略暗,但星星很亮。
在第一千零三百五十二下的‘閉合張開’過后,她張開手掌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頓時雀躍著起身跑去。
寧長生提了提手中的包袱,歉意道:“有沒有餓著?”
戚雪漪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興奮道:“沒有哇沒有哇,大黑買回了吃的!”
寧長生看了看那搖著尾巴的黑背犬,贊許地點了點頭。
大黑尾巴搖得更歡了,前腿下彎躬下身子搖頭晃腦地嗷嗚一聲,仿佛在說這都是它應該做的。
“我不在的時候,都在干些什么?”
“等你回來呀!”
看著那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寧長生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
真是的,聽得人尸體暖暖的……
兄妹倆聯袂走進宅邸,無視了那驚懼躲避的家丁。
“無意冒犯無意冒犯!”待兄妹倆走遠,兩個家丁拿出槐葉神神叨叨地說著。
“哥哥,我們有錢啦!”戚雪漪突然神秘兮兮地說道。
寧長生一臉好笑地看著她。
“我疊的紙錢可以用誒……哥哥你拿著吧!”戚雪漪從小兜里取出一大把皺巴巴的紙張,塞進到寧長生的手中。
寧長生看著兒戲的‘紙錢’,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哈……”
戚雪漪不滿道:“真的!大黑就拿去買了吃的。”
“哈哈哈……”
寧長生頓時笑得更大聲了,而身邊的戚雪漪則生生把那張瓠犀小臉給鼓成了兩只小包子。
……
“糖葫蘆,栗香燒雞,糖霜饅頭。”
寧長生取出了三個油紙包,溫聲道:“有些涼了,快些吃吧。”
戚雪漪眼睛一亮,嘴巴就咂吧起來,打開油紙包就吃了起來。
自己吃下一個糖葫蘆,又喂給寧長生一個,“哥哥,你吃!”
寧長生笑著搖搖頭。
“吃嘛吃嘛,可好吃了!”戚雪漪將糖葫蘆塞到寧長生的嘴邊。
寧長生只好張嘴吃進,胡嚼幾口咽下,好像吞咽一個沒有味道的軟石子。
戚雪漪這才滿意,把糖葫蘆放下,又打開了第二個油紙包,掰下兩只雞腿。
兩只小手一左一右捏著比拳頭還大的雞腿,放在眼前認真地對比了一下,然后認真地點點頭。
一邊將雞腿喂進口中,一邊交給寧長生一只,含糊不清道:“哥哥吃大的,雪漪吃小的!”
寧長生無奈,只好接過雞腿,小口小口地吃著。
“大黑吃雞屁股!”戚雪漪自然也沒忘了大黑,小手擰下肥美的雞臀丟在地上。
大黑厭棄地看了一眼,跟著戚東龍吃慣了山珍海味,自然是看不上這雞屁股,直到寧長生核善的目光看來。
“汪!”它才歡叫一聲,搖著尾巴,叼起雞屁股吃得可歡了。
吃完了雞腿,戚雪漪又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第三個油紙包,拿起肥軟的大白饅頭,饅頭上撒著雪花點點的糖霜,看著極有食欲。
“好香哇!”戚雪漪放在瓊鼻邊吸了一口氣,忍不住用粉嫩的小舌頭卷舐著那點點糖霜,眼睛瞪大、用盡全力張開了嘴巴,可是饅頭卻停在了嘴邊。
她看了看紙皮包,又看了看手中的饅頭,“怎么只有一個?”
她蹙著柳葉纖眉想了想,很快就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小手掐住饅頭從中間掰開,“這樣就有兩個了!”
“唔……”兩只小手掐著半邊饅頭再次放在眼前,瞪大眼睛認真地對比,然后擇出了更大的一個,“哥哥,你吃這個!”
寧長生雞腿還沒‘吃’完呢,只好又無奈地接過饅頭。
戚雪漪這才張開血盆大口,‘嗷嗚’一聲吞下半邊饅頭,鼓著腮幫子吧唧吧唧地吞咽著。
“咳咳咳……嗚嗚嗚!”
她很自然地就嗆到了,小手指著嘴巴,求助地看著寧長生,那張雪嫩的小臉漲紅一片。
“慢點吃!”
寧長生無奈搖頭,將手放在背后,把茶桌上的杯盞攝入手中,遞給了她。
戚雪漪直接對著茶嘴喝了起來,“咕嚕咕嚕……呼~”
饅頭都還沒吞咽完,她就惱羞成怒地說道:“明明以前一口能吃下一個饅頭的!”
“吃飽了嗎?”寧長生拿著帕子,給她輕輕擦拭著嘴角。
“嗯嗯,吃飽了!”
戚雪漪用力地點著腦袋,小手揉著肚子舒服地癱坐在椅子上。
寧長生搖頭失笑,這等姿容本應是傾人城傾人國的絕代佳人,沒想到竟成了……這等可愛的風格。
卿本佳人,奈何……賣萌?!
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吃好了就把藥膏涂抹了吧。”
“唔?藥膏?”
戚雪漪眨巴著眼睛,似乎在腦子里檢索著詞匯量,“是不是臭臭的?”
寧長生揭開木蓋,放在她的頤前,“不臭,香香的,不信你聞聞?”
戚雪漪用力地抽了抽鼻子,眼眸一亮道:“是呀是呀,香香的!”
寧長生輕聲道:“涂在疤痕上面,這樣疤痕就會消退了。”
這是他遍尋東阿縣才找到的,據掌柜的說:這藥膏用料名貴、藥效極好,乃是靈丹之下最好的妙藥了。
所以寧長生也就買下了。
確實很貴,整個東阿縣的小盜一上午的收成加起來都不夠,沒辦法,還找幾個伢販子借了些錢。
“消退了就怎么樣?”
“就變得白嫩好看了。”
“變得白嫩好看又怎么……”戚雪漪突然福至心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寧長生道:“是不是變得白嫩好看了,哥哥就喜歡了!”
寧長生笑著點了點頭。
“我要涂,我要涂!”
戚雪漪趕緊小手捧過了藥膏,琢磨地看著,“唔……該怎么涂呢?”
寧長生道:“先要凈手。”
暗暗攝過水盆來,給自己洗了手,又給戚雪漪洗了手。
然后把戚雪漪的袖子撈起來,手指沾著青綠色的藥膏,輕輕地涂在她手臂上的疤點上面。
“柔白勝雪,滑嫩如玉,如果沒有這些疤痕便完美了……希望那掌柜的沒有誑我吧。”
奸商坑人乃是天經地義,但如果連不是人的也坑……那他一輩子也就到頭了。
戚雪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的心和眼都太小了只能容得下一個東西,所以此刻她那黑寶石般的眸中只有寧長生的倒影。
很快,
寧長生就將兩條手臂上的疤痕涂抹完畢,“剩下的你自己來吧。”
“不要嘛……哥哥你幫我涂了吧。”
戚雪漪嬌聲說道,小手開解起裙襦來。
寧長生無奈道:“你都這么大了,還讓哥哥涂像什么話呢?聽話,自己涂。”
“不要不要……”
戚雪漪倔強地搖著腦袋,一個不注意小手就褪下了裙裾,露出雪肩和臌脹的小襦,也不知是襦子太小還是……
這婀娜嬌美的身材,才能讓人想起她不是一個小孩子,而是一個二八年華的嬌嬈女子。
寧長生下意識地側開目光,板著臉道:“自己涂。”
戚雪漪倔強地抿著小嘴,氣呼呼道:“你不給我涂,我就不要涂了!我就不要白嫩好看了!我就不要你喜歡了!”
讓人絲毫不懷疑,她下一秒就會躺地上打起滾來……
最終,寧長生還是敗下陣來,以“我一個成年人和小孩子計較個什么”安慰自己。
戚雪漪瞇著眼,舒服地讓寧長生涂抹著,時不時顫著身子笑笑,“咯咯,癢癢的……”
那玉體溫熱一片,竟讓寧長生的尸體都似乎感覺到暖暖的……
……
如果黑云散去,那么今晚半月將會很白……
戚雪漪在床上睡下了,總是愛說夢話,“哥哥不要走……我就只有哥哥了……”
寧長生再一次給他掖好被子,便朝著屋外走去,大黑搖著尾巴屁顛顛地跟上。
月上中天,午夜時分。
一人一狗蹲坐在假山之上。
清秀的尸體僵硬盤坐,尸體旁邊鬼火幽幽。
引月淬神!
月華之力,雖不如圓月時分,但也頗為精純甘甜。
可惜……似乎寧長生已經修煉到了瓶頸,這月華之力只不過能達到‘飽腹’的效果,而起不到修煉進境的作用,大部分都被彈指進了黑背犬的口中。
寧長生不知道這是為何,也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搖頭一嘆:“野路子終究是野路子啊……縱有仙法傍身,卻依舊走不上仙道。”
他身形一動,便重新穿好‘尸衣’,那種飄飄然的不安感頓時散去。
“唔……”黑背犬興許是‘進食’正酣,卻突然中斷,頓時不滿地齜牙咧嘴起來。
“跟誰倆呢!”
寧長生對著狗頭就是一巴掌。
大黑嗚咽一聲,垂首趴地,弱弱地搖著尾巴。
寧長生站起身來,升了個懶腰,“就這么走野路子,是無法步入仙道的……得盡快了卻這段因果,立馬動身前往混元仙宮了。”
昨日他進東阿縣,查到了一些線索,雖然不多但也有了方向。
“那縣太爺的公子,確實是少了魂靈……不過和雪漪不同的是,他少的是三魂中的人魂。”
人魂名為幽精魂,主掌七情六欲。
那公子哥少了人魂,自然便分不清父母長輩、識不得妻妾子女,所以也就成了人們口中所籠統的‘癡傻’。
“這么看來,雪漪所喪失的魂魄,很大可能和攫奪這公子人魂的背后之人有關。”
可惜,對這幕后之人,寧長生還沒有什么頭緒。
“雪漪喪魂的年限太遠,所以已經微不可查,倒是這公子的人魂昨日新喪,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總能查到的!”
至于查到之后,如果她的爽靈地魂已經被煉化或者怎么的,找不回來了……那也就沒辦法了。
仁至義盡,足以了斷因果!
也只有許她一生癡傻的富貴了……
求仙問道這么多年,對于這些事,寧長生還是看得很開的。
“抽魂之人,別讓我找到你,不然不管如何,我都要將你……碎尸萬段!”
森冷的話語從牙縫間滲出,寧長生給了還在打盹兒的大黑一巴掌,腳在假山重重一踏,躍落在地。
而那假山竟是不堪重負,直接垮倒下來。
塵緣什么的,吾輩求仙問道,自然是看得很開的……沒什么的!
寧長生臉色陰郁,頭也不回地走入夜色。
大黑則一臉懵逼地從假山亂石中鉆出,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屁顛屁顛地跟上寧長生。
這才一兩個小時,那身子肉眼可見的又大了幾分……
……
翌日。
遠祠戚家的大少爺戚東龍大病一場,終于驅散了‘邪祟’能夠下床了,不過據說臉黃口白、一副肺癆鬼的模樣。
而管事的終于可以空出手來做做其他事情,比如說驅驅鬼、避避邪什么的。
王玉竹站得遠遠的,驚懼地看著那屋室,一臉后怕道:“道長,就是這屋子……前幾日我親眼所見,鬧鬼!我兒就是被鬼魅邪祟給污了身子……”
一個道人目光銳利地看著屋室。
紙窗內,寧長生目光幽幽地看著屋外,“沒想到,還真請來了個有本事的……”
“有哥哥在,雪漪不怕!”
戚雪漪雖顫著身子,但依舊用力挺著胸脯說道。
“嗯,不怕!”
寧長生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腦袋。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那山羊胡子的老道都拿我無法,更何況這青年小道呢?
若真壞事,少不得要開殺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