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赫走出靜室。

長劍別在腰間，左手握著劍鞘，行走之間使其不至于擺動，同時也方便拔劍。

這個姿勢走路有些別扭。

不過，二十年下來已經習慣了，不以這樣的姿勢走路，像譚赫這樣的劍客反倒是有些不適應。

出了門，妻子站在檐廊下。

她望著他，憂心忡忡，眼睛有些紅腫，像是大哭過一場，兩人四目相對時，貌似又要流淚。

“你出來干嘛？”

“妞妞沒好徹底，還在睡覺，你應該在屋里陪著她，她若是醒了，沒有瞧見爹娘，會害怕……”

“還不回去？”

譚赫盯著妻子，表情有些嚴厲。

“當家的，我送送你……”

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妻子這一次卻沒有聽話，她望著譚赫，眼中含著淚光。

“哎！”

譚赫嘆了口氣，眼神變得柔軟。

先前的呵斥，不過是掩飾而已。

他不想讓妻子看到自己柔軟的一面，只是，畢竟在一張床上睡了那么久，沒辦法隱瞞。

“放心，我會回來的！”

“絕對，絕對會活著回來！”

譚赫盯著妻子，斬釘截鐵地說道。

換成半刻鐘前，這不過是安慰妻子的說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現在，他有足夠的自信說這番話。

神君回應了他的祈禱，已然降臨！

“嗯！”

妻子淚眼婆娑地點了點頭。

隨后，她跟隨在譚赫身邊，走過院子，打開了院門，把譚赫送到了門口。

門外，飄著一個紙人。

紙人戴著白帽，臉上涂著腮紅，雙眼各自只有一個黑點，嘴巴同樣涂得血紅。

在他腰間，別著一枚紙劍。

有些不倫不類，怎么別扭怎么來。

紙人并未張嘴，卻有聲音從他那里傳來。

“譚赫，時間到了，該上路了……”

“大人，譚赫領命！”

譚赫朝紙人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就連站在門口送行的妻子也不例外，同樣施禮。

在鳳凰城，見紙人施禮是流行了十幾年的規(guī)矩。

“當家的，小心！”

“我和妞妞等著你回來！”

譚赫隨著紙人向前走去，妻子在身后大聲嘶喊，他沒有回頭，只是舉起右手，擺了擺。

他不敢回頭，怕自己忍不住也會落淚。

薛鄂并未離開譚赫的識海，也沒有控制譚赫的元神，而是漂浮在元神的上方，以旁觀者的身份隨行，這樣做，比離開譚赫識海隨他而行消耗的神性要稍微多一些。

不過，他只能這樣做。

這是因為鳳凰城有修行宗門存在。

城內有強大的修士，他若是脫離譚赫識海出現在外，或許會被對方察覺。

哪怕只是一個可能性，也要避免。

玄妙真君和其他兩個真君不同，在自己的地盤，神廟和神官雖然也有，卻不像前面兩個真君一樣，以神廟為主，神火照耀之下，容不得別的超凡存在。

神廟既是敬神所在，也是管理世俗的機構，在其范圍內，無論大小事全都一言決之。

玄妙真君治下，神廟只是信仰之地，神官只負責舉行祈福大典，通過儀式收取信仰香火。

祂的地盤允許修行者存在，允許修行宗門盤踞。

管理世俗事務的就是修行宗門，每一座大城都有修行宗門坐鎮(zhèn)，鳳凰城的修行宗門就是紙人閣。

哪怕是玄妙真君還在的時候，抵御邪祟妖魔惡鬼之類，也都由紙人閣的法師出面，法師們剪出的紙人乃是他們的化身，本體則不為人知。

真君存在時，鳳凰城也由紙人閣管理。

所以，現在和過去幾乎沒有什么區(qū)別。

唯一的區(qū)別就是，以前玄妙真君的信徒們若是覺得受到了不公，可以去神廟求助。

紙人閣的法師們做事也就比較謹慎，不敢過分。

現在……

譚赫有話說。

換成以前，紙人閣的法師出手幫譚赫女兒招魂，譚赫也要付出代價，但是，這個代價并不會過分，最多是加入護城隊服役半年，又或者是奉上錢財。

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領取了幾乎必死的任務。

譚赫將要前往詭域，在詭域內，采摘劍心果。

在這片天地，玄妙真君又被世人稱之為玄妙劍主。

薛鄂奪得的那一本玄妙劍光幻化真經，就是出自于玄妙真君，是祂從神域賜下的劍法之一，在玄妙真君治下，修行者多以劍為主，哪怕是紙人閣這樣詭秘的修行宗門，也懂得劍道神通。

練劍須得有劍意。

譚赫練劍二十載，并沒有劍意。

所以，他的實力相當于大唐帝國小周天圓滿的武者，薛鄂方聽到他的祈禱，降臨在他身上。

以前，練劍若是到了瓶頸，除了極少數天賦異稟的劍道種子之外，大部分人都沒辦法靠自己突破，需要前往玄妙真君的神廟，不管是對真君還是對劍，只要足夠虔誠，便會有劍意賜下。

譚赫練劍到需要凝聚劍意的時候，玄妙真君已經離開，神廟已經崩塌，他無法練成劍意。

三十二歲的他和二十歲時相比，除了劍術更加精純之外，境界卻是止步不前。

這現象，紙人閣的法師對此也一籌莫展。

靠他們自己也無法修煉出劍意。

不過，還有一個途徑。

那就是進入已經變成了詭域的神廟舊址，那個地方，產生了異變，誕生了許多恐怖強大的詭異，同時，也誕生了許多修行資源，劍心果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地方，只有純粹的劍客才能進去。

紙人閣的法師雖然實力強大，然而，進入這個詭域便會遭受鎮(zhèn)壓，不管多少紙人進來，來多少就死多少，哪怕修煉得再多，也經不起損失。

至于本體，更是連門口都不敢靠近。

然而，劍客雖然能夠進入詭域，卻也兇多吉少。

他們并不是不能出來，只是出來的時候大部分劍客都會失去自我意識，變成了被劍靈控制的傀儡，只有極少數幸運兒例外，他們的自我意識壓制了劍靈，因禍得福，修煉出了劍意。

而劍靈就是劍心果和劍客融合的產物。

紙人閣的法師有手段將兩者切割分離，將劍靈重新轉換為劍心果，得以使用。

至于那個人？

用得著在意么？

鳳凰城最西邊，靠著城墻的地方，就是原來的玄妙真君神廟所在，雖然，詭域只在神廟內，十幾年都沒有改變，但是，以防萬一，這片區(qū)域已經變成了禁區(qū)。

房屋還在，卻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大多建筑是搖搖欲墜的狀態(tài)，顯得分外蕭索。

遠遠地，神廟聳立在前方。

紙人停下了，不再向前。

沒等紙人催促，譚赫大踏步朝神廟走了過去。

他多少還是有些緊張，右手握著劍柄，過于用力，手背上露出一根根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