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謹遵圣諭！”

薛元雄抬起頭的時候，已然面沉如水，臉上的表情不見半點憤怒，全然凝聚濃縮在瞳孔深處。

“燕王殿下，老奴須得盡快回去，這個……”

楚人雄已經收了玉佩，他弓著腰，朝薛元雄諂笑著，聲音非常的輕微，生怕驚擾了對方。

薛元雄笑了笑。

“楚公公，多謝你跑這一程，來來來，孤送你出去……”

說罷，他抬起手，邁開步。

“使不得，使不得……”

“殿下，奴婢自己出去便是……”

楚人雄擺著手，連忙拒絕。

不過，薛元雄沒有聽他的，仍然把他送出了門，然后，站在檐廊上，目送楚人雄一行離去。

之后，他沒有搭理下屬，轉身走進屋去，關上了門。

門關著，許久不曾打開，不時有人神情焦急地往院子奔來，沒人敢去開門傳話，那些人只能把收到的對燕王不好的消息告訴薛元雄的心腹，又匆匆離開。

壞消息越來越多。

大皇子薛元雄在宮里面的眼線和勢力，幾乎一半都沒有了，不復存在。

心腹越聽越是心驚。

卻不敢敲門打擾薛元雄。

以前這樣做的人，早就變成了一堆灰。

“哐當！”

屋門被推開，薛元雄走了出來。

門后，整個公事房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各種陳設，已然變成了一地渣滓。

薛元雄吐出一口濁氣。

發泄一番，整個人神清氣爽。

“小四，過來，找人收拾一下！”

他朝心腹宦官招手說道。

“奴婢得令……”

心腹宦官應道，找了人去收拾公事房，他自己則來到薛元雄身邊，小心翼翼地轉述得來的壞消息。

“嗯，知道了！”

薛元雄點點頭，面無表情。

……

欽天監。

坐落在御湖內的湖心島上，湖心島是一座小山，說是小山，卻是整個皇宮的最高處，站在湖心島山巔的天壇上，環顧四周，整個皇宮都盡收眼底。

祭天的時候，在天壇上空會出現一座浮空城，若是去到浮空城，整個白玉京也就都在腳下。

傳說中，那才是真正的白玉京。

乃是天庭眾神們居住之所。

只在祭天的時候才會出現。

欽天監就坐落在湖心島的小山腳下，乃是一座九層的白玉建造的塔，通體潔白，沒有縫隙，巧奪天工，白塔雖然不高不大，卻內有乾坤。

塔前有著一條九曲長廊，跨越湖面，和岸邊相連。

此時，長廊兩頭，皆有大內侍衛坐鎮。

在白塔頂層，皇帝薛承乾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臺階下，魏元忠手持拂塵躬身站著，另一側，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欽天監的監正大先生以同樣的姿態站立。

“你們下去吧，朕要獨自待一會……”

突然間，薛承乾站起身，擺了擺手。

“奴婢遵旨！”

“臣，領旨！”

魏元忠和大先生朝皇帝躬身行禮，緩緩退了出去，九層白塔的頂層殿堂，只有皇帝一人。

他走到了殿堂中間，那里擺著一座青銅鼎。

薛承乾望著青銅鼎，沉默片刻，眼神閃爍。

稍傾，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望向一側。

這里是白塔內的獨立空間，和外界沒有相連，需得特殊的符牌才能進出。

然而，室內，卻突然多了一縷風。

風打著旋兒在數尺方圓盤旋。

然后，風緩緩消散，宦官們的老祖宗出現在皇帝的跟前，依舊是年輕得不像話的一張臉。

“陛下，幸不辱命！”

老祖宗朝皇帝拱了拱手，面帶微笑。

“先生，辛苦了！”

皇帝也朝他拱了拱手。

全天下，能夠讓皇帝還禮的人屈指可數，老祖宗就是其中之一，要知道皇帝還是少年的時候，老祖宗就是這般模樣，他算是大唐帝國的頂梁柱之一。

“陛下，客氣了！”

“難得陛下吩咐做事，老奴能夠為陛下效勞，幸甚！”

老祖宗微笑著說道。

雖然到了脫凡境，卻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夠超脫，要想超脫飛升，靠他自己可不成。

每年都有祭天大典。

那一日，會有浮空城出現在天壇上空。

但是，那只是投影，而非真實存在，沒人能夠上去。

那么，什么時候它會出現，祭天的眾人又能上去呢？

只有在皇帝駕崩時，確定新皇帝的金瓶抽簽儀式上。

像老祖宗這樣的脫凡境強者，想要超脫，想要飛升，這時候就是他們的機會。

若是獲得了皇家認可，得到了觀禮的資格，方才能夠進入那座浮空城，接受上蒼的甄選。

如此，方才有超脫飛升上界得以仙福永享的機會。

在大唐帝國，能夠直指大道的功法很少，這些直指大道的功法只允許一個人能夠站在頂峰，成為脫凡境，也就是說，每一門功法只有一個人能夠得以飛升。

此時，老祖宗就是宦官的頂峰。

修煉玄陰鬼身這門功法，后來者已然無法脫凡，除非老祖宗隕落或者飛升。

他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強大的，最初，也像時安等小宦官在內書房修煉，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血雨腥風，方才走到了這一步，到了現在，他和皇家仍然相輔相成。

薛承乾駕崩，金瓶抽簽之際，也就是他飛升之時。

在這之前，他還是要還因果人情的，須得為皇帝陛下效忠，就像他現在所做的這樣。

老祖宗解下了腰間系著的袋子。

他輕輕一揮，袋子懸浮在空中，緩緩地朝皇帝飛去，落在了皇帝的手中。

“先生，一會還要麻煩你壓陣……”

薛承乾朝老祖宗拱了拱手。

“不敢……”

老祖宗稍稍欠身，還了個禮。

隨后，薛承乾揭開了捆著袋子口的金線，里面正是已經化為了一團金光沒有絲毫雜質的神孽……不！現在不能說是神孽，只能說是非常純粹的神性。

沒有神火，沒有神格的神性！

當然，這神性里面夾雜著神種，有著薛鄂的意識，只要時間足夠漫長，也有可能進化成神格。

如此，神種的層次也就在老祖宗之上，不被其感知，同時，也不被這黃金袋子的法陣所影響，依舊完好無損，放出來的這一刻，也出現在現實世界。

透過神種，遠在寒霜殿的薛鄂也就能夠感知，和打開天眼時的感覺差不多。

老祖宗像是一朵虛無縹緲的云，給他的感覺是既存在又不存在，像他本家養在盒子里的貓。

皇帝則不同，那是一頭五爪金龍。

強大恐怖卻垂垂老矣，生機已經不多的龍，那些生機并非消失，只是轉移了。

皇帝頭上的絲線吊鉤上掛著一條金龍的虛影。

金龍卷縮成一團，像是一個閃著金光的果子，被吊鉤鉤著，散發著馥郁的香氣。

此時，那頭龍在吊鉤上睜開了眼。

它瞪著神孽所化的金光，眼神充滿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