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汐音輕輕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跟在祖父身后穿過幽靜的走廊。

當她踏入書房的那一刻，檀木與舊書頁混合的熟悉氣息撲面而來，讓她恍惚間又變回了小女孩的時候，許多記憶涌上心頭。

父親溫暖的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一筆一劃教她書寫漢字，雨天窩在祖父膝邊，聽他講述戰國武將的傳奇故事。

“把門關好。“松本隆也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她的回憶。

汐音這才注意到祖父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連書房里常年不熄的青銅燈都顯得格外昏暗。

“好、好的。”她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指尖觸到門把時竟有些發抖。

就在門鎖咔噠作響的瞬間，她看見祖父取下頸間那枚從不離身的勾玉玉佩，輕輕按在了《萬葉集》古籍的燙金標題上。

整面書墻突然發出沉悶的機械聲響，數百本典籍連帶著紅木書架緩緩向兩側分開，露出后面幽深的甬道。

煤油燈盞次第亮起，在粗糙的混凝土墻面上投下搖曳的光影。

“走吧。”祖父的聲音在隧道里產生奇異的回響。

汐音的指尖擦過斑駁的墻皮，混凝土的涼意滲入骨髓。

當最后一級臺階消失在身后時，眼前的景象讓汐音屏住了呼吸。

朱紅的鳥居巍然矗立在巨大的地下空洞中，其后是完整的神社建筑群。

八千代神社。

“你也過來參拜一下吧，汐音。”

祖父的聲音突然蒼老了十歲，“你父母資質平庸，松本家的未來...只能托付給你了。”

汐音的后背瞬間繃得筆直，跟祖父一起合掌祈禱。

松本隆也緩緩跪坐在神社的蒲團上，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神龕上積累的灰塵。

昏黃的燭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讓這位向來威嚴的家主此刻看起來格外蒼老。

“東京表面上有無數企業，”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真正掌控這個國家經濟命脈的，始終是我們這八家從德川幕府時代延續至今的家族。”

松本汐音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

松本隆也從懷中取出一個紫檀木匣，打開時發出“咔嗒”一聲輕響。

里面靜靜躺著一塊泛著幽綠色光芒的勾玉，玉身上纏繞著血絲般的紋路。

“這是末代將軍親賜的信物，”他的指尖微微發顫，“持此玉者，家主之間不得相殘，這是維系我們八家百年來明爭暗斗卻始終不曾全面開戰的最后底線。”

汐音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她看見祖父脖頸上暴起的青筋，那是極力壓抑怒火的證明。

“但這條規矩...”松本隆也突然冷笑一聲，燭火隨之劇烈搖晃，“只保護佩戴勾玉的家主本人。”

“所以昨晚的襲擊...”汐音的聲音有些發抖，她想起黑暗中那個抵在自己額頭上的冰冷槍孔。

松本隆也猛地合上木匣，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他們不敢動我這個老頭子，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他轉身時，和服下擺掃過積塵的地板，“你父親不成器，但你...你之前在董事會那邊提出關于新能源產業鏈的提案，已經讓其他人意識到了你的價值。”

“那個救你的殺手...”

“是我用五十億日元和三個人情換來的保險，在你被暗網通緝的時候，就會自動委托成功率百分之百的未知金牌殺手，但……這樣的保護，只有一次。”

松本汐音聽到這話，身子一顫。

“所以，從明天起，”松本隆也的聲音突然變得鏗鏘有力，“你會擁有自己的護衛隊，二十四小時輪值的暗網情報組，以及松本重工34%的股份。”

“你必須要盡快向董事會展現你的實力，我才能順理成章地把位置，和我手上的這塊玉佩傳給你。”

“該長大了，汐音，世界其實從來都不美好。”

松本汐音的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和服袖口，嘴唇輕輕顫抖著。

就在這時，她腦海中突然清晰地浮現了昨晚那個身影。

“爺爺，那如果我想跟昨天晚上救我那個人合作的話……你覺得可行嗎？”

松本隆也枯瘦的手指摩挲著神龕邊緣，搖了搖頭：“殺手不是雇傭兵，特別是站在行業頂端的存在...”

“而且讓他們長期護衛，等于把毒蛇的獠牙綁在自己脖子上。”

“再者就是，對方在保護你的同時，也要承受相當大的風險，一般是不會答應這種交易的。”

汐音聞言，有些失望，垂下眼簾。

松本隆也蒼老的手掌輕輕落在孫女肩頭，和服袖口暗繡的家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不過你不必擔心。”

他的聲音低沉而篤定，“這次為你安排的護衛，是暗網排行第三的'彼岸花'。”

松本隆也從懷中取出一枚血色琉璃制成的簪花，花瓣薄如蟬翼，在燈光下流轉著妖異的光澤。

“她會在三日內抵達東京。”

他將簪花輕輕放在神龕前，“但切記，除非遭受危險，你既見不到她的身影，更不能指揮她的行動，這半年里，她只做一件事，就是確保你沒有性命之憂。”

汐音接過簪花時，苦笑道：“似乎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樣。”

松本隆也笑著搖了搖頭：“你以為頂尖殺手會為了錢，什么都聽你的？有錢雖然能做到很多事，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

松本隆也指向了一旁擺放在桌上的把鎏金短刀，“看這個。”

刀鞘上刻著“月見”二字，在燭火映照下泛著血色的光暈。

“三十年前，它的主人白天是皇居里的書法老師，夜晚則是專門為財閥處理政敵的'清道夫'，現在的頂尖殺手，絕大多數都有另一個明面上的身份。”

松本隆也：“我們掌控經濟命脈，他們執掌生死權柄，區別不過是，”他指向神社屋頂的陰陽紋飾，“我們站在陽魚的黑眼處，他們藏在陰魚的白睛里。”

松本汐音品著祖父的這些話語開始慢慢意識到，自己正站在兩個世界的交界處，而祖父展示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我會盡快成長起來的。”她握緊簪花。

神龕上的銅鏡映出她此刻的眼神——那個天真的大小姐正在死去，而新生的松本汐音眼底，燃燒著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火焰。

然后……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再跟林一見一面，跟他好好道謝，雖然對于他來說，那可能只是一次任務，但對于松本汐音而言，那就是絕望的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

……

林一將任務報酬的轉賬記錄逐一核對完畢，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滑動，數筆巨額資金已經通過層層加密渠道分散轉入多個賬戶。

他隨手將理財事宜甩給了合作三年的金融專家，隨即點開了那份期待已久的情報。

屏幕的冷光映照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檔案標題赫然寫著“基因改造項目X-17“。

隨著頁面下滑，他的瞳孔微微收縮——父母最后接下的那個神秘任務，竟然與某種基因藥物有關。

照片中模糊的實驗室標志下，松本集團的徽記若隱若現。

“松本...”林一低聲念出這兩個字時，手機已經貼在耳邊。

鈴響三聲后，那個熟悉的電子合成音響起：

“資料還滿意嗎？”

林一的聲音比往常更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松本集團牽涉其中。”

通訊那頭傳來輕微的電流雜音：“我也是剛破解到這層關聯。”

“不過...松本集團總部的主機里，藏著更完整的實驗數據和其他機密情報。”

林一的指節在桌面上敲出節奏。

屏幕上的防火墻結構圖顯示，系統被劃分為三個加密層級，最核心的區域需要物理接入。

“半個月后就可以行動。”電子音繼續道，“現在松本汐音剛遇襲，安保級別太高。”

“可以。”林一干脆地掛斷。

東京某棟公寓的暗室內。

穿著HelloKitty卡通睡衣的少女氣鼓鼓地把手機摔在零食堆里，薯片袋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又秒掛斷電話，這家伙到底懂不懂禮貌！”

“嘖……不過這次我總算是用無人機捕捉到你的行蹤了。”

“讓我看看你長什么樣……”少女冷哼一聲，接著點開了自己拍攝到的照片，看到了林一的側臉。

放大的人像顯示著林一昨晚的模樣，少女失望地撇嘴：“還以為多帥呢...”

她隨手將照片拖進名為棋子的文件夾。

隨后她的視線落在墻上的老照片時，表情慢慢變得陰郁起來。

照片里溫柔微笑的美人，胸前別著與松本研究所員工如出一轍的ID卡。

“姐姐...”少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我一定會找到害死你的兇手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