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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尸聘谷的夜,是浸透了尸油與絕望的濃墨。瘴氣壓得更低,像濕冷的裹尸布,纏得人喘不過氣。腐朽的甜腥氣鉆進鼻腔,粘在喉嚨深處,揮之不去。**螢**赤足踩在冰冷的泥濘里,每一步都像踏在冰錐上,寒氣順著腳心直刺心窩。手腕的銀鈴不再清脆,悶響著,竭力壓制著身后八具**“喜尸”**的躁動。它們青紫的指甲刮擦著猩紅轎杠,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空洞的眼窩貪婪地“望”著峽谷深處一點微弱的光——陰帛商約定的“交易點”,一座半塌的**義莊**。
義莊殘破的窗欞后,一點昏黃的燭火搖曳,如同垂死者的喘息。**螢**停在腐朽的門檻外。心臟處的“同心蠱”突然劇烈翻騰,尖銳的噬痛讓她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穩。她死死咬住下唇,一絲鐵銹味在口中蔓延,硬生生將痛呼咽了回去。不能示弱,在這里,軟弱就是砧板上的肉。
“貨呢?”一個陰柔滑膩的聲音從門內陰影處飄出,像毒蛇游過枯葉。不見人影,只有燭火映在墻壁上,勾勒出一個過分纖細、微微晃動的剪影。
螢深吸一口帶著濃烈尸臭的空氣,強迫自己聲音平穩:“轎中新娘,藏有‘前朝玉璽殘片’的消息,懸賞引來的‘血骨引’,由我親手奉上。”她頓了頓,胸口蠱蟲噬咬的痛楚讓她氣息微亂,“秘藥,給我。”她的要求直白,沒有半分周旋的余地。**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黏膩的汗混著泥污,冰得刺骨。**
陰影里傳來一聲低笑,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小圣女,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血骨引’?呵,葬官門放出來的狗罷了。你的‘誠意’,就這點?”
話音未落,一股陰風猛地從門內卷出!燭火瘋狂搖曳,墻上影子陡然拉長、扭曲!一只枯瘦、涂著艷紅蔻丹的手閃電般探出,直抓螢的咽喉!那速度快得驚人,指尖帶起的腥風先至!
螢瞳孔驟縮!身體本能地向后急仰,腰肢柔韌得不可思議,險險避開那致命的抓握。同時,她手腕銀鈴急搖,一串急促、帶著奇異韻律的鈴聲炸響!身后原本躁動的八具喜尸猛地一僵,隨即發出凄厲的嚎叫,腐爛的手臂僵硬地抬起,竟齊齊抓向那只枯手的主人!
“呵,控尸術…有點意思。”枯手的主人——一個裹在墨綠錦袍里的**瘦高男子**,如同鬼魅般滑出門框陰影。他面白無須,眉眼細長,嘴唇卻紅得滴血,像剛飲過生血。他輕輕一拂袖,一股無形氣勁震蕩,撲來的喜尸如同撞上鐵壁,踉蹌后退。**他身上散發出濃烈的檀香,卻奇異地混雜著一股陳年棺木的腐朽氣,鉆入鼻孔,令人作嘔。**
“單憑這些臭肉爛骨,就想換我陰帛商的‘定魂散’?”男子(**陰帛商執事,柳七**)細長的眼睛瞇起,目光像冰冷的刀片刮過螢蒼白的臉,“**陰帛商不做交易,只收貢品。**想換藥,拿‘血骨引’那只嵌了地髓的眼睛來!或者…”他猩紅的舌尖舔過薄唇,聲音陡然壓低,帶著毒蛇吐信般的誘惑,“…把你心口那只‘同心蠱王’剜出來?那可是煉制‘人燭燈芯’的上好材料,比你妹妹那點殘魂,強上百倍!”
“你!”螢渾身劇震,心臟處的蠱蟲因她的滔天怒意瘋狂啃噬!劇痛瞬間淹沒理智!妹妹!他們竟敢拿妹妹的殘魂做籌碼!她眼前發黑,幾乎要不顧一切撲上去!**冰冷的泥漿濺上腳踝,刺骨的寒意讓她沸騰的血液瞬間冷凝半寸。不能!現在撕破臉,妹妹就真的永墜無間了!**
她強迫自己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遮住幾乎噴火的眸子,嘴角卻扯出一個極其細微、冰冷到極致的弧度:“柳執事說笑了。剜蠱取眼,我即刻便死,誰替您引來那‘狗’?秘藥先付一半,見到‘血骨引’,另一半連同‘他’的眼睛,雙手奉上。”**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唯有袖中緊握的拳頭,指甲已刺破掌心,溫熱的血順著指縫滑落,滴入泥濘,無聲無息。**<span style=“background-color:#FFFF00“>**“陰帛商不做交易,只收貢品。”**</span>
柳七細長的眼睛盯著螢看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靈魂深處翻騰的恨意與掙扎。他忽然咯咯笑起來,聲音尖利刺耳:“好!有膽色!不愧是痋蠱門養出來的毒花!一半?可以!”他手腕一翻,一個**小巧的墨玉瓶**出現在掌心,瓶身冰涼,刻著扭曲的符紋。“接著!”玉瓶帶著一股陰風射向螢面門!
螢抬手穩穩接住。入手冰冷刺骨,玉瓶上殘留的陰寒氣息讓她指尖微微發麻。她毫不猶豫地拔開瓶塞,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烈草藥與奇異腥甜的氣息沖入鼻腔。她仰頭,將瓶中粘稠如血的液體盡數倒入口中!
**“唔!”**液體入喉,如同吞下燒紅的炭塊!一股灼熱狂暴的氣息瞬間炸開,順著咽喉直沖心臟!心臟處的蠱蟲仿佛被滾油澆中,發出一陣尖銳到靈魂深處的嘶鳴!噬心劇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令人心悸的虛脫感,仿佛全身力氣都被瞬間抽空,冷汗瞬間浸透單薄的衣衫。**喉間殘留的腥甜與灼燒感交織,舌根泛起濃重的苦澀。**
“藥效只有三個時辰。”柳七的聲音帶著殘忍的快意,“時辰一到,蠱蟲反噬,痛楚加倍!三個時辰內,我要見到‘血骨引’,或者他的眼睛!”他身影一晃,再次融入義莊的濃重陰影里,只余下陰冷的警告在夜風中飄蕩:“別耍花樣,小圣女。你妹妹的‘燈’,油…可不多了。”
螢扶著冰冷的門框,劇烈喘息。藥力帶來的虛脫感讓她雙腿發軟。她死死攥緊空了的墨玉瓶,冰冷的玉質硌得掌心生疼。三個時辰…她望向峽谷入口的方向,那里是瘴氣最濃重的地方,也是“血骨引”最可能出現的路徑。心口暫時平息下去的蠱蟲,如同蟄伏的毒蛇,隨時準備給予更致命的反噬。**夜風吹過汗濕的脊背,激起一片細小的戰栗,寒意直透骨髓。**<span style=“background-color:#FFFF00“>**“你妹妹的‘燈’,油…可不多了。”**</span>
就在此時!
“嗡——!”
一種極其低沉、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震顫**,毫無征兆地席卷了整個尸聘谷!地面上的碎石簌簌跳動,一莊腐朽的梁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螢猝不及防,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更詭異的是,她身后的八具喜尸,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瞬間僵直,隨即發出更加凄厲、不似人聲的嚎叫!腐爛的軀殼上,竟開始蒸騰起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黑氣**!
螢驚駭抬頭!只見峽谷入口那濃得化不開的瘴氣,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攪動,劇烈地翻滾、旋轉起來!在那翻滾的漩渦中心,一點極其微弱、卻令人靈魂都為之悸動的**幽暗金光**,如同深淵中睜開的魔眼,穿透重重迷霧,冷冷地“盯”住了這座義莊!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粘稠、帶著毀滅氣息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轟然拍下!**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濃重的尸臭被一種更古老、更蠻荒的土腥氣混合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強行壓過,窒息感扼住了咽喉!**
是他!
“血骨引”來了!
而且,他體內那狂暴的“地髓”之力,似乎…失控了?!
螢的心臟狂跳,幾乎要撞破胸膛!藥效帶來的虛脫感瞬間被巨大的危機感取代。她掙扎著想爬起來,卻感到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對那幽暗金光的**恐懼與臣服**!她胸口的蠱蟲,也在那威壓下瑟瑟發抖,發出微弱的哀鳴。
“嗬…嗬…”粗重、壓抑、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喘息聲,穿透翻滾的瘴氣,由遠及近。一個**踉蹌的身影**,在濃霧中逐漸顯現輪廓。
**燼**。
他渾身裹在葬官門的黑袍里,但黑袍已被撕裂多處,露出下面布滿青黑色裂痕的皮膚,如同即將破碎的瓷器。左眼的位置,那粗糙的眼罩早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非人的、流淌著熔金與粘稠黑暗的異瞳**!那瞳孔深處,暗金色的巖漿與深淵般的漆黑瘋狂糾纏、搏斗,每一次光芒的明滅,都伴隨著他身體無法抑制的劇烈痙攣!他僅存的右眼布滿血絲,眼神混亂而痛苦,死死地盯著義莊的方向,或者說,是盯著義莊里某個讓他體內地髓瘋狂躁動的“東西”!
他每一步踏下,地面都留下一個淺淺的、蒸騰著微弱黑氣的腳印。他像是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修羅,帶著無邊的痛苦與毀滅的氣息,撞破了尸聘谷的死寂!
“地髓…碎片…”他嘶啞地低吼,聲音破碎不堪,仿佛喉嚨里含著沙礫。那只恐怖的左眼,幽暗的金光猛地熾盛,穿透瘴氣,如同探照燈般,死死鎖定了義莊內…柳七藏身的陰影深處!<span style=“background-color:#FFFF00“>**“他像是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修羅,帶著無邊的痛苦與毀滅的氣息,撞破了尸聘谷的死寂!”**</span>
幾乎在同一時刻!
千里之外,破敗野寺中。
油燈的火苗驟然拉長、扭曲,變成詭異的幽綠色!
**啞僧**猛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眶“望”向虛空!他面前的**人皮經卷**無風自動,瘋狂翻卷!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猛地咬破十指,用盡全身力氣,將噴涌的鮮血狠狠按在經卷之上!
鮮血并未流淌,而是如同活物般,在慘白的人皮上急速蠕動、匯聚!一幅更加清晰、也更加驚悚的畫面瞬間成型:
畫面中央,是**一只流淌著熔金與黑暗的恐怖異眼**(燼的左眼),正死死“盯”著前方。異眼聚焦之處,并非人影,而是**一盞燈**!
一盞樣式古拙、燈身似乎由某種慘白骨骼雕琢而成的**九瓣蓮花燈**!燈芯處,燃燒著一簇極其微弱、卻散發出純凈靈魂波動的**幽藍火焰**!火焰中心,隱約可見一個**蜷縮的少女虛影**(螢的妹妹!)!而在骨燈下方,一只**涂著艷紅蔻丹的枯手**(柳七的手!),正貪婪地伸向燈座底部鑲嵌的一塊**不規則黑色晶石碎片**——**地髓碎片**!
更讓啞僧渾身血液凍結的是,那骨燈散發出的幽藍光暈,竟與燼眼中沸騰的黑暗金光,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如同磁石相吸般的共鳴!正是這種共鳴,引發了燼體內地髓的狂暴!
“嗬——!!!”啞僧發出無聲的、撕心裂肺的慘嚎!他全身的皮膚在經卷血光的映照下,如同被無形的刻刀劃過,瞬間崩裂開無數細小的血口!鮮血狂涌,染紅了身下的蒲團和冰冷的地磚!**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陳年香灰的氣息,充斥狹小的空間,令人作嘔。**他用盡最后的力氣,顫抖的血指在經卷邊緣,歪歪扭扭地寫下一個字,一個浸透了絕望與警示的血字:
**“燈!”**
血字寫完,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頭,軟軟癱倒在地,只有胸膛還在微弱起伏。人皮經卷貪婪地吸吮著滿地的鮮血,那盞燃燒著少女魂魄的“九獄燈”畫面,在血光中愈發清晰、妖異。
義莊前。
燼那只恐怖的左眼,幽暗的金光徹底鎖定了陰影中的柳七…或者說,鎖定了柳七身上攜帶的、那盞燃燒著螢妹妹魂魄的“九獄燈”以及燈上的地髓碎片!狂暴的地髓之力在他體內左沖右突,撕裂般的痛楚讓他幾乎瘋狂!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周身裂痕黑氣大盛,竟不管不顧,如同一頭發狂的兇獸,朝著柳七藏身的陰影,猛撲過去!
“攔住他!”陰影中,柳七尖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
摔倒在地的螢,看著那撲向義莊的、如同從地獄歸來的身影,看著他左眼中瘋狂閃爍的、與自己懷中墨玉瓶殘留氣息隱隱共鳴的幽光,又想起柳七那句“你妹妹的燈,油可不多了”…一個讓她渾身冰冷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腦海:
**難道…那盞燃燒著妹妹殘魂的“燈”…就在柳七身上?!而燼的目標…正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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