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石階上的血跡尚未干透,風(fēng)一吹便卷起細(xì)小的塵粒,在低空打旋。牛郎盤膝而坐,天罡鏡橫放在膝頭,鏡背裂痕如蛇蜿蜒,滲出的血珠不再滴落,而是被某種無形之力吸納入陣眼深處——那里正浮著一道新生的紋路,像活物般微微起伏。
他沒說話,只是將左手按在牛小寶后心。
少年體內(nèi)靈力亂流如潮,水靈根失控地外溢,在地面凝成一圈圈冰紋,又迅速蒸發(fā)。牛小寶牙關(guān)緊咬,額角青筋跳動,每一次呼吸都帶出血沫。這不是排斥,是失控后的反噬,比上回靈臺拒斥更兇險。
牛郎閉眼,掌心靈力逆向流轉(zhuǎn),借天罡鏡為引,硬生生將亂流抽離。鏡面嗡鳴加劇,裂痕擴(kuò)大一絲,血線隨之加粗。
“哥!”牛小靈撲跪過來,掌心焦痕灼熱如炭。她毫不猶豫割開手掌,血珠未濺,直接貼上牛小寶手腕脈門——火靈根瞬間爆發(fā),與紊亂水靈交織成環(huán),形成穩(wěn)定回路。
血滴入陣眼。
一道從未見過的隱紋亮起,形似牛首人身圖騰,古老卻不壓抑,仿佛沉睡已久的記憶被喚醒。
牛小寶喘息漸穩(wěn),眼白泛紅,卻終于能睜眼了。
“看紋路。”牛郎聲音沙啞,將天罡鏡推至父子之間。
新生紋路隨靈力波動不斷變形,時而如河川奔涌,時而似山脈起伏。牛小寶強撐精神,以水靈根感知其律動,每讀取一次,喉頭便涌上腥甜,咳出的血染紅胸前石階。
“不能再試了。”牛小靈急道,手臂舊傷因過度使用再度裂開,血順著指尖滴落,“你會暈過去!”
牛郎沒應(yīng),從懷中取出一枚丹藥——清神丹,育兒經(jīng)驗兌來的最后一顆。他掰開牛小寶牙關(guān)塞入,隨即握住兒子冰冷的手,貼在鏡面。
父子靈力交匯處,天罡鏡紋路驟然清晰三息。
就在這短暫清明中,牛小寶脫口而出一句誰都不懂的話:“水走龍脊,火守鳳喉。”
話音落下,他徹底昏死過去。
牛郎沒松手,反而更緊地攥住他的腕骨,仿佛怕這具小小的身體會隨風(fēng)散去。他低頭看著那句古語在鏡面殘留的余影,不動聲色地吞下喉間鐵銹味。
這不是巧合。
也不是系統(tǒng)教的。
是血脈里的東西,在說話。
“爸……”牛小靈靠在石壁邊,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們是不是離娘更近了?”
牛郎沒答。
他緩緩起身,將牛小寶安置在一旁干燥角落,用外袍裹住他顫抖的身體。然后,他走到陣心中央,指尖劃過新生紋路邊緣,感受那微弱卻真實的搏動感。
這不是死陣。
它在呼吸。
他忽然抬起右手,割開手腕——不是為了獻(xiàn)祭,而是試探。
一絲戰(zhàn)神詛咒之力從傷口逸出,如黑霧般纏向陣眼。
靈陣沒有防御。
它吸收了。
詛咒之力融入新生紋路,竟開始逆向侵蝕天罡鏡,黑色脈絡(luò)如藤蔓爬向鏡面核心。
“糟了!”牛小靈猛地站起,不顧手臂傷口崩裂,沖到鏡前,掌心火靈根全開,灼燒侵蝕點。皮肉焦糊氣味彌漫開來,她咬牙堅持,不讓黑線再進(jìn)一步。
牛郎眼神一沉,毫不猶豫將新鮮心頭血抹入陣心。
血落即靜。
詛咒之力不再暴烈,反而被馴化成暗紅脈絡(luò),嵌入紋路深處,形狀竟酷似織女發(fā)簪上的纏枝紋——那是第85章遺落在凡間的信物,他曾親手拾起,如今卻在此重現(xiàn)。
靈陣安靜了。
不是死寂,是吃飽后的沉眠。
牛郎蹲下身,手指輕觸那條暗紅紋路,溫?zé)幔袕椥裕窕钗锏难堋?
“它認(rèn)得她。”他低聲說,像是自語,又像在告訴誰。
牛小靈喘著氣,靠著鏡框滑坐到地,火靈根余溫未散,掌心焦痕微微發(fā)亮。她看著父親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總是沉默的男人,此刻比任何時候都像一座山。
穩(wěn)得可怕。
也孤得讓人心疼。
“爸。”她喚了一聲,聲音啞了,“你還疼嗎?”
牛郎沒回頭,只把染血的手腕在粗布衣角擦了擦,動作利落,像抹去一粒塵。
劍柄還掛在腰側(cè),未曾拔出。
但它震動得越來越急,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
牛郎伸手按住劍柄,指節(jié)泛白。
血從腕口滴落,一滴,兩滴,落在陣心新生紋路上,沒有暈開,而是被吸收進(jìn)去,化作一道新的金色細(xì)線,緩緩延伸向遠(yuǎn)方——不是天上,是地下。
牛小靈盯著那條線,忽然問:“它去哪兒?”
牛郎沒答。
他只是盯著那條線延伸的方向,眼神沉靜如淵。
劍柄震動戛然而止。
血珠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