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巖石硌著后背，吳久安在斷崖下找到了一處勉強能遮蔽大半風雨的凹巖小洞。

他將一直昏迷不醒、渾身濕透冰冷的林青青拖了進去，自己也疲憊地靠坐在濕漉漉的石壁上，聽著外面依舊滂沱的雨聲和遠處河水奔騰的流水聲入了定。

一夜無話，唯有滴滴答答的雨聲與兩人或粗重或微弱的呼吸聲。

天光微熹時，雨勢終于小了些，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吳久安服下的丹藥之力煉化了不少，恢復了小半的法力。

他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探了探旁邊林青青的鼻息。

很微弱，但比昨夜平穩了許多，臉上的那層死氣也淡去不少，肋下包扎的布條雖然依舊被流出的血水浸透，但滲出的顏色已轉為暗紅，不再是純粹的烏黑。

看來，清心解毒丹與那粗暴的擠毒手段，總算暫時吊住了她的半條命。

不過此地不宜久留。

昨夜戰斗的血腥味雖被雨水沖刷去大半，可難保不會有嗅覺靈敏的野獸或是那兩人的追兵尋來。

吳久安撐起身，忍著全身好似要散架般的疼痛，再次將林青青扛了起來。

這一次，他動作熟稔了許多，刻意避開了她肋下的傷口。

但那溫軟卻沉重的身體壓在肩上，破碎衣衫下裸露的冰涼肌膚緊貼著他的頸側，依舊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觸感。

他面無表情，踩著泥濘，朝著炎武城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

臨近黃昏時，雨終于是停了。

陰沉的天空下，吳久安在一處背風的山坳里發現了一個僅容數人藏身的山洞。

洞口垂落著藤蔓，勉強能遮蔽山洞里的情形。

洞內干燥，只有些枯枝落葉和野獸糞便的氣味，并無活物盤踞的痕跡。

他將林青青小心的放下，讓她靠著洞壁，自己則癱坐在洞口，這一天一夜的事情幾乎累得他骨頭都要散架。

從儲物袋里摸出一顆小回氣丹吞下，開始盤膝閉目調息。

小半日后，感覺完全恢復了法力，他起身在附近轉了一圈，運氣不錯，逮到一只被雨水淋得蔫頭耷腦的肥碩山獾。

拿到山洞里剝皮、去內臟、架在篝火上烤。

油脂滴落在火堆里，發出滋滋的聲響，濃郁的肉香漸漸彌漫開來，驅散了洞內些許的腐朽氣息。

篝火的另一邊，林青青側蜷縮在一堆相對干燥的枯葉上。

吳久安那件還算完整的外衫蓋在她身上，遮住了肋下被厚厚布條包扎的傷口，也勉強掩住了被撕裂衣衫下泄露的春光。

她蒼白的臉上開始有了一絲微弱的血色，不再是之前死寂的青灰，但嘴唇依舊干裂。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終于艱難地掀開。

火光跳躍，映照著林青青蒼白卻依舊難掩精致的側臉。

她眉頭痛苦地蹙緊，發出一聲微弱如貓崽般的呻吟。

吳久安撕扯著一條烤得焦香的獾腿，動作頓住，冷眼看了過去。

林青青緩緩睜開眼，視野先是蒙著層薄霧般模糊片刻，才漸漸聚焦在跳躍的篝火上。

很溫暖......還有火光？

劫后余生的茫然只持續了一瞬，左肋下撕裂般的劇痛和身體深處殘留的陰冷麻痹感瞬間將她拉回現實。

初時的茫然迅速被劇痛取代，她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伸手捂住包扎處。

隨即，她感覺到了異樣——胸前的衣襟破碎不堪，大片冰涼細膩的肌膚暴露在空氣里，甚至能感受到篝火的微溫。

在那破碎的布料下，半邊飽滿圓潤的輪廓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她下意識地想要撐起身子，卻牽扯到了傷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氣，發出一聲低微卻誘人的呻吟。

視線猛地往下沉，落在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上——肋下纏著粗糙的布條，周圍還凝著暗褐的血漬與淺黃藥漬。

再聯想到昏迷前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攫住了她。

“醒了？”

一個冰冷、略帶沙啞的聲音在自己對面響起。

林青青猛地抬頭，循聲望去。

篝火的光影中，吳久安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那雙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深黑得像是一汪寒潭，正毫無波瀾地看著她。

記憶瞬間涌回腦海——黑山坊市的混亂、黑衣人的追殺、和單叔的走散、那個突然出現的神秘符師、雨夜的亡命奔逃、最后那撕裂身體的劇痛和冰冷的刺痛......

腦海里繼續閃回昏迷前模糊感覺到自己身體被人粗暴的觸碰和自己衣衫撕裂的聲音。

她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身上蓋著的陌生男子外衫，又飛快地探向肋下厚實的包扎。

指尖觸碰到粗糙的布條，也清晰地感受到布條下空蕩蕩的、自己胸前的肌膚暴露在空氣里的涼意——她上身的衣服被全部撕開了！

“你...你...你對我做了什么？！”林青青的聲音帶著剛醒的虛弱，但其中的驚怒、羞憤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卻清晰無比。

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動作牽動傷口，疼得她額頭瞬間沁出冷汗，身體又軟倒下去，只能用那雙漂亮卻充滿戒備和憤怒的眼睛，死死瞪著吳久安。

吳久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掙扎，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做了什么？做了該做的，把你從泥地里拖回來，拔了毒刺，上了藥，包扎了傷口。不然你以為你還能喘氣？”他的聲音平淡得像在陳述一件極其平淡的事情。

“那我的衣服？”林青青臉頰因為羞憤而泛起一絲病態的紅暈。

“不撕開，難道隔著衣服給你擠毒血？等著毒氣攻心，到時候神仙也難救了？”吳久安嗤笑一聲，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林大小姐，命和衣服，哪個重要？還是說，你覺得我費這么大勁把你從死人堆里撈出來，是為了占你這點便宜？”

他的話冰冷而直接，像一盆冰水澆在林青青頭上，讓她發熱的頭腦瞬間冷靜了不少。

雖然羞憤難當，但理智告訴她，對方說的是事實。

那種劇毒，若不及時處理傷口......她打了個寒顫。

再看對方那雙毫無欲念、只有冰冷疲憊的眼睛，心中那點齷齪的猜測似乎也站不住腳了。

但她身為林家嫡女的高傲和被“冒犯”的感覺仍在，讓她別過臉去，咬著嘴唇不再說話，只是胸口劇烈起伏著。

山洞里只剩下篝火燃燒的噼啪聲和洞外的雨聲。

沉默了片刻，吳久安動了。

他緩緩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顯然傷勢未愈。

他走到林青青面前，蹲下，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一片陰影，籠罩住她。

林青青身體瞬間繃緊，眼神警惕地看著他。

只見吳久安從懷里貼身的位置，掏出一個材質特殊、觸感冰涼的儲物袋——正是她的那個。

他將儲物袋直接遞到林青青的面前，聲音沒有一絲波瀾的說道：“打開它。”

林青青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圖，眼中閃過一絲屈辱和憤怒：“你......”

“這是我應得的報酬。”吳久安打斷她，眼神銳利如刀，“別忘了你當時說過什么。我救你，可不是為了當什么大善人。筑基丹，還有你承諾的其他東西。現在，立刻打開儲物袋。”

他的語氣里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還裹挾著一種獨有的冷酷與直接，山洞里方才稍稍緩和的氣氛，霎時又跌回了冰點。

林青青望著眼前這個遍體鱗傷卻眼神冰寒的男人，雨夜中他那狠辣果決的身手、層出不窮的符箓手段，還有那份近乎無情的算計，一幕幕在腦海中翻涌。

方才因救命之恩而悄然滋生的、那一絲極其微弱的復雜情愫，頃刻間便被更深的忌憚與被脅迫的屈辱感徹底覆蓋了。

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最終，在吳久安那毫無溫度的目光逼視下，她艱難地抬起沒有受傷的右手，指尖帶著一絲微弱的神識波動，點在自己的儲物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