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襲的過程中,雨像鞭子一樣抽在臉上,冰冷的雨水混著林青青的血水,糊了吳久安一臉。
肩上扛著的林青青也越來越沉,每一次顛簸都牽扯著他肋下撕裂一般的劇痛。
踏云靴的靈光忽明忽暗,只能勉強讓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里跋涉,速度也越來越慢。
身后,那跗骨之蛆般的殺意卻離的越來越近。
矮個子面具人僅剩的半張臉在雨幕下扭曲猙獰,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喘息。
他不再隱藏身形,也不再試圖尋找什么刁鉆角度,就那么紅著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個踉蹌的背影,直線沖刺。
十丈!八丈!五丈!
吳久安似乎終于被肩上沉重的負擔壓垮,腳下再次一滑,整個人向前猛地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泥水里。
他單手撐地,劇烈地咳嗽起來,鮮血混著雨水從嘴角不斷滴落,濺在身下的泥漿里,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紅色。
扛著林青青的那條手臂劇烈顫抖,好像隨時會脫力將她甩出去。
“跑啊!小雜種!你再跑啊!”矮個子面具人狂喜咆哮,聲音興奮的嘶啞變了形。
機會!這是真正的強弩之末了。
他眼中爆發出嗜血的光芒,體內殘存的靈力不顧一切地灌入雙腿,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分水刺幽藍的毒芒在雨水中拉出兩道死亡的軌跡,直刺吳久安毫無防備的后心。
這一次,他確信,對方絕無可能再甩出那該死的符箓,對方此時,除了吐血,還能做什么?!
三丈!毒刺的腥風已經撲到后頸。
吳久安撐在地上的那只手,就在矮個子面具人眼中勝利的光芒即將達到頂點的剎那,那只沾滿泥血的手,猛地向側后方再次一甩,動作幅度極小,快如閃電。
甩出的,不是符箓。
而是被他一直扛在肩上,顛簸了一路的林青青!!!
昏迷的林青青被他用一股巧勁猛地向后拋出,身體在空中劃過一個短暫的弧線,不偏不倚,正好撞向矮個子面具人刺來的分水刺。
矮個子面具人瞳孔驟然縮成針尖,面具下的神情寫滿驚愕——他萬萬沒料到對方會用這一招!
他所有的殺意、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精神,都傾注在這志在必得的一刺上,目標就是吳久安的后心。
距離太近,速度太快,變招已然不及。
“操!”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怒到極致的短促咒罵,眼睜睜看著那女人的身體撞向自己的毒刺。
噗嗤!
鋒利的淬毒分水刺,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林青青左肋下的軟甲,深深沒入,溫熱的鮮血瞬間噴濺出來,染紅了矮個子的手和面具。
就是現在!!!
吳久安那雙一直在低垂、充滿“疲憊”和“絕望”的眼睛,在甩出林青青的瞬間,陡然抬起,里面哪里還有半分虛弱?只有一片冰寒刺骨、算盡一切的殺機。
他借著甩出林青青的反作用力,身體猛地向側面撲出。
同時,他那只沾滿泥血、撐在地上的手,五指如鉤,狠狠插入身下濕滑的泥地。
“起!”
一聲低吼,混合著靈力透支的嘶啞。
被他插入泥地的手,并非徒勞,那里,赫然埋著一張事先被他用腳悄然碾入泥中的‘土墻符’。
嗡——!
一道厚達尺許、凝實無比的深黃色土墻,剎那間在吳久安方才撲倒的位置前拔地而起。
位置卡得妙到極致,正好隔開了被林青青撞得身形一滯、毒刺還卡在對方體內的矮個子面具人。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快得讓人思維都跟不上。
矮個子面具人只覺刺中目標的手感不對,緊接著眼前一黃,一堵散發著厚重土腥氣的墻壁就憑空堵死了他的追擊路線。
“符箓?!又是符箓!!!”
他徹底瘋了,感覺自己的腦子都要被這無窮無盡的符箓徹底炸開,極致的憤怒和憋屈沖垮了最后一絲理智。
他甚至來不及拔出還卡在林青青體內的分水刺,僅剩的一只手凝聚起殘存的靈力,不管不顧地狠狠一掌拍在那堵該死的土墻上。
“給老子碎!”
轟!
土石四濺,土墻符形成的墻壁應聲崩碎大半。
煙塵彌漫中,矮個子面具人狀若瘋虎,僅剩的一只眼睛赤紅如血,死死鎖定土墻后那道剛剛撲到一棵大樹旁、似乎力竭正扶著樹干喘息的身影——吳久安!
“死!!”他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不管不顧地撞開殘余的土墻碎塊,僅剩的一把分水刺帶著同歸于盡的慘烈,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幽藍閃電,直撲吳久安。
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殺意,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這一刺之上,
目標只有一個——那個扶樹喘息、似乎再無還手之力的身影。
他忽略了腳下泥濘濕滑的地面。
他忽略了前方幾尺外就是一道被雨水沖刷得異常陡峭的河岸斷崖。
他更忽略了,吳久安扶著樹干的那只手,手指正極其隱蔽地、以一種奇特的韻律,輕輕叩擊著粗糙的樹皮。
就在矮個子面具人沖到斷崖邊緣,毒刺距離吳久安后背不足三尺的剎那——
吳久安扶著樹干的手猛地一按,身體借力,像是沒有重量的落葉般,輕飄飄地向著斷崖外側旋身滑開。
矮個子面具人這凝聚了所有力量、所有憤怒、所有不甘的搏命一刺,徹底落空,巨大的慣性帶著他前沖的身體,無可挽回地沖出了斷崖邊緣。
“不——!”他發出絕望的嘶吼,身體騰空,腳下是湍急洶涌、在暴雨中暴漲的渾濁河水。
就在他身體懸空、舊力已盡、新力未生,心神被失重感攫住的瞬間。
吳久安那雙冰冷的眼睛,清晰地映出了他扭曲驚恐的臉。
那只剛剛按在樹皮上的手,五指張開,對著懸空的矮個子,輕輕一握。
“去。”
無聲無息。
三道比雨絲更細、比夜色更幽暗的淡金流光,從矮個子面具人腳下的斷崖泥壁中——他剛才踏足借力的地方——毫無征兆地破土激射而出,精準地射向他的丹田、心口、咽喉。
噗!噗!噗!
細微的穿透聲被湍急的河水咆哮徹底淹沒。
矮個子面具人身體猛地一僵,眼中的瘋狂、憤怒、不甘瞬間凝固,被無邊的驚駭和茫然取代。
他張著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只涌出一股黑血。
幽藍的分水刺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墜入下方翻騰的濁浪,瞬間消失不見。
他那具被三枚金針貫穿了要害的身體,在暴雨中劃過一道短暫的弧線,然后被洶涌的河水猛地吞噬,幾個翻滾,便徹底消失在渾濁的浪濤之下,再無蹤影。
斷崖上,只剩下暴雨沖刷巖石的嘩啦聲,和湍急河水奔流的咆哮。
吳久安扶著濕漉漉的樹干,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
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剛才那看似輕描淡寫的旋身滑開,幾乎耗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和勉強凝聚的靈力。
他緩緩走到崖邊,低頭看著下方翻涌的濁浪,眼神冰冷,毫無波瀾。
再次確認那抹幽藍沒有再次浮現后。
然后,他轉過身,目光投向泥濘中那個被洞穿了左肋、生死不知的身影——林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