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身上的幾十只人類手腳在火焰中掙扎蠕動,它不停地用身體撞擊著地牢墻壁與地下蔓延到腳踝的血水,試圖澆滅身上燃燒的火焰。
但這一切只是徒勞的。
純凈的火焰很難用自身的力量去消滅。
維克手中釋放出的魔法,就像是在吞噬著綿羊的狼群,在黑暗中變得越來越旺盛,蠶食著恐懼那用冒險者的血肉構筑成的畸形身體。
尤妮斯看著那扭曲軀體在火焰中發出的凄厲尖嘯,臉色鐵青,懼怕得差點握不住手中的利斧。
隨即望著眼前駭人的一切,回過身。
前一刻還被碾壓的局勢,竟被維克的一個小火球徹底反轉。
“維克...你...你怎么辦到的?這火焰...你什么時候...“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尤妮斯很清楚地見到了,維克使用小火球的那一刻。
雖然曾經不久前見識過維克那純凈的火焰,但此時的火焰并不像當時,它更加的巨大,且具有侵略性。
難道說維克一直在隱藏實力...
還是?
念及于此,尤妮斯的雙瞳中映著跳動的火光,喉結咕咚滾動了一下。
維克喘著粗氣,咳著血沫,深灰斗篷下的身體止不住顫抖,聲音虛弱地道:“我也不知道...快...快點,恐懼讓我動不了了,尤妮斯,給它最后一擊!”
她很快反應了過來,將手中的利斧高舉,巨大的山羊軀體吼叫一聲,幽暗發冷的鋒利尖端深深砍進了恐懼的血肉之中。
“噗嗤“一聲悶響,斧刃深深嵌進恐懼胸腔,黑色血液如噴泉般濺滿了石壁。
“去死!”
“咔?。?!”
痛疼使恐懼尖叫了出來。
攻守易形了。
血肉噴灑,火焰灼燒著肉塊,而眼前的恐懼在那純凈火焰下,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擊的手段。
尤妮斯的動作更是陷入了瘋狂!
她毫無章法地砍了幾十斧,導致斧刃深深陷進了恐懼血肉之中拔不出來了,恐懼聲嘶力竭地慘叫,利斧在火焰下化為了灰燼。
片刻后。
恐懼的氣息變得虛弱,轟然倒在了地上。
它的丑陋軀體像是縮了一層水,成了一個漆黑像是身上涂了一層蠟油的嬰兒模樣,喉嚨里吐出了人類尸骨。
維克喘著粗氣。
這就是幻覺恐懼的弱點。
即便是擁有身體,但若是被同等級的對手近身,或被襲擊,那它很難有擁有自救的可能。
換句話說,這只恐懼只能打順風局。
不過這只恐懼的施法類型也是極為難纏的,維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若是沒有運氣或意志的加持,維克感覺,大多數的冒險者最終都會沉浸在這只恐懼編織的“黑色童話”里,永遠無法醒來。
幸運的是,貪婪的恐懼中很少有團結的家伙,所以除非那些擁有大片領地的強大恐懼,可以號召并控制其他恐懼,剩下的那些游蕩在中間水平的貨色,冒險者們可以根據自己的特點,還有戰術來逐個擊破。
就在這時。
維克的法師手冊再次響起嗡鳴,那里逐漸浮現出只有他看得懂的文字。
【殺死血色恐懼!恭喜,這將會是您最寶貴的經驗!
您殺死了冒險者生涯中第一只恐懼!
恐懼轉化為魔力能量,這會讓您接下來的施法變得更為簡單,快捷!
熟練度:1級小火球:85/100入門
無形之手:未解鎖/黑煙騎士的頭顱
種族:人類
等級:1級
力量:7
敏捷:7
體質:5
智力:11
或許血色恐懼的頭顱,會成為您解開魔力奧秘的關鍵!】
維克一怔。
法師手冊里冒出了些許讓他困惑的屬性面板。
就像是他上輩子通宵達旦玩的升級游戲一樣。
難道他的手上也出現了類似的東西?
維克驚愕地瞪大了雙眸,緩了片刻,隨即翻動著手中的法師手冊。
發現后面一頁是空白,才提著長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回去米爾頓要塞后研究一下好了。
【振奮】
他捂著還有些發懵的腦袋,來到恐懼身邊蹲下了身。
丑陋的身子還在火焰的燒焦下微微抽搐,維克發誓,他是第一次見到這么惡心且丑陋的家伙。
而維克自從意識到在法師手冊里響起了那【振奮】兩個字之后,感覺手中的魔力也容易施法了許多。
他不解地皺起了眉頭,緊閉了雙眼。
仿佛在回憶著不久前那些許陌生的施法感覺。
是自己的理智戰勝了恐懼,所以法師手冊給予了他“獎賞”么?
這本法師手冊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
“維克,你真的是讓人驚訝的家伙,我還以為一定會死在這里了,多虧了你?!?
就在這時。
德魯伊尤妮斯很快變回了原樣,雙眸疲憊地布滿了血絲,但還是不忘朝著維克表達了感謝。
“沒關系,尤妮斯,這只恐懼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回去要好好調查一下了,3枚銀幣?怎么只會這么少。”
尤妮斯點了點頭。
地牢忽明忽暗。
火焰仿佛還在不停地驅凈著地牢中的一切不凈之物,片刻后,地牢中那殘留著擾亂冒險者精神的小型恐懼也全部消失了。
真是驚人的火焰。
“你又一次救了我,維克,我把這次機會讓給你好了,戰利品你可以第一個選?!?
“???”
維克一愣,轉過了身。
發現尤妮斯一瘸一拐地來到了矮人索林的身邊,蹲下身來,表情恬靜。
“我還有需要做的事情,你可以先去挑。”
她并沒有理會自己。
即便她已經很困乏了,頭腦昏脹,已經累到了要癱倒下的地步,但也緩緩伸出手,將掌心放在了矮人索林的盔甲之上。
這位老矮人,也在這次旅途中用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幸運的是,這位時常帶領大家出城致富的老矮人還活著,只不過,此時需要德魯伊尤妮斯的治療。
但即便如此,索林至少短時間內應該無法出城了。
他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米爾頓要塞營地的醫療措施,簡陋到了離譜的地步,可以說這一切全部由尤妮斯一個人來撐起,帳篷里的醫療設施也極其的糟糕。
該說不說,甚至有冒險者被那可恨的地精砍了一斧子,就被感染身亡的案例。
況且,維克的法師手冊中的提示告訴他,索林的精神已經陷入了崩潰,往往陷入了這種情緒的冒險者們需要漫長的歲月,才能從恐懼的陰影中走出來。
因此,索林的傷勢一定會恢復的很緩慢。
可能這次回去后,矮人索林會沉寂一段時間。
即便他會很想要出去賺錢。
...
或許他可以當個酒保前臺的工作。
就在這時。
“賜福?!?
德魯伊的一聲吟唱。
深綠的藤蔓纏住了索林奄奄一息的身體,一抹螢火蟲似的霞光從尤妮斯的掌心中散發,直至她照亮了眼前小規模的黑暗。
片刻后。
“呼?!庇饶菟共亮瞬晾浜梗雌饋砗苁瞧v,苦笑道:“維克,至少我覺得索林的生命倒是沒有問題了,但需要你來背他到米爾頓要塞?!?
維克指了指自己,瞪大雙眼,道:“這家伙?我來背?“
“嗯?!?
維克咳了一聲,道:“別忘了,尤妮斯,我是指揮...”
尤妮斯白了維克一眼,皺眉道:
“那難不成還要我來?別忘了,維克,我現在還要替你治療!我已經累到站不起來了,但因為那只恐懼很有可能在你身上留下了一些殘留的恐懼!所以我不得不對你使用賜福!你知道的,這有可能會成為疾病的根源,如果傳染的話,米爾頓要塞的家伙們已經折騰不起了!他們沒有干凈的水,食物,而你將會是元兇!”
面對著氣勢洶洶的尤妮斯,維克雙臂交叉于胸前,只能同意似的點了點頭。
該說不說,尤妮斯越來越兇了。
但維克此時在尤妮斯那冷冰冰的神色中,察覺到了些許安心的感覺。
或許經過此役...
尤妮斯對他的看法應該改變了些,或許她覺得自己和索林變得可靠了,而不是之前米爾頓要塞傳言的那樣。
就在這時。
地牢內開始響起矮人索林劇烈地打鼾聲。
看來周圍的恐懼已經徹底消散,睡夢中的索林也放下了心。
維克的呼出一口氣。
尤妮斯處理著索林的傷勢,頭也不回,悠悠道:
“至于...那只恐懼的身體嘛...我們平分好了!畢竟我們能賣給月華城的那群家伙,你知道,這些擁有身體的恐懼往往是有好市場的,不像那只惡心的兔子!這或許找到好賣家,甚至能賣到2個銀幣以上!你覺得怎么樣?維克,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現在你還是指揮者?!?
維克望著那縮小到極致的恐懼,拿出腰間的匕首狠狠割下了恐懼的頭顱。
這是法師手冊點名需要的東西,他必須要拿走。
隨即維克將頭顱拿在手里狠狠擰了下,恐懼像是面皮一樣的柔軟皮囊中,深灰色的汁水像是果汁一樣爆炸了出來。
尤妮斯皺了眉頭,趕緊用斗篷衣角掩住了口鼻,埋怨似的瞪了維克一眼。
維克沒有理會,繼續整理。
忽然。
維克瞧見了那只恐懼吐出來的人類骨頭后,不由得一怔。
懷著異常怪異的心情,維克彎腰將它拾了起來。
很小。
明顯是個孩子的骨頭。
維克明白這些恐懼是并沒有所謂的食欲的。
對于恐懼來說將人類吞進腹里,完全是匪夷所思,且讓人類無法理解的行為,因為它們沒有胃酸導致無法消化掉腹中的食物。
所以進食,對于恐懼來說,顯然是不符合邏輯的。
能支撐著它們前進的源泉永遠是生靈散發出來的恐懼。
但就像是將不斷散發出恐懼的生物擁抱在了身體中一樣,被恐懼吞入腹中的人類將會在恐懼和絕望中度過余生。
而這將會給予恐懼極為美妙的感覺。
這樣的行為,就像是人類的自*一樣,在一剎那間,身心將會來到頂峰。
擁有身體的恐懼也不例外。
它是在玩弄。
孩子是餓死的。
在恐懼的腹中。
生前不知經歷了多少恐懼。
維克緊閉了雙眼,不敢再去想了。
他揮了揮手,將恐懼的頭顱,還有人類的一小塊骨頭放在了行囊里,轉過了身。
嘆了一口氣,道:
“我就要這些,剩下的你們平分好了。”
正在攙扶著索林起身的尤妮斯瞪大雙眸,驚愕道:
“真的?維克,再說了,你要那只恐懼的頭顱要做什么?別怪我沒有提醒,恐懼的皮肉在月華城的市集上可是相當值錢的!至于那頭顱?估計我的耶魯才會將它當成是玩具!”
說到這里。
尤妮斯一怔,神色忽然黯淡了下去。
耶魯陪伴了她四年的歲月。
尤妮斯來到米爾頓要塞營地的那一天,就像是命運的邂逅一般,在橡樹下遇到了耶魯。
仿佛是黑暗世界里照耀進來的一片光明。
而德魯伊是能讀懂動物的語言的。
這致使它們成為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但冒險者的生活始終會讓這一切感到麻木,呆滯,或許,失去耶魯的尤妮斯明天就能振作起來。
畢竟對于他們來說,沒有比失去同伴這件事更為家常便飯的事了。
維克嘆了一口氣。
尤妮斯低下頭,咬著發白的下唇,猶豫了片刻。
隨即抬起頭來,那雙不知被淚水還是什么浸濕的雙眸水汪汪地望著維克。
維克一愣。
半晌。
她祈求道:
“維克,你幫我看看那里的骨頭...有沒有...耶魯的...該死,我的幻覺里出現了耶魯,這只恐懼利用了耶魯...”
最后她的雙肩聳動,擦了擦眼淚,聲音逐漸變得像是蚊子一樣微弱。
維克點了點頭。
他愣愣地怔在了原地,隨后蹲下身翻找了幾下,卻沒有發現耶魯的尸骨。
此時不知要如何去安慰。
或許,這只狗對自己來說沒什么,但對尤妮斯來說就像是于他而言的貝克一樣。
就在這時。
四周石壁如潮水般褪去,粘稠的黑暗被陽光撕裂。
維克感覺一股力量托住了身體。
等尤妮斯和維克回過神時,他們已站在熟悉的迷霧森林里。
地牢消失了。
只有一塊刻著恐懼面孔的巨石在他們面前泛著晨光。
這意味著地牢的清掃工作完畢了。
“這是…傳送陣?我們怎么回來了?“
林間晨霧繚繞,遠處傳來啄木鳥的篤篤聲,維克望著望著遠邊那一抹即將天亮的魚肚白,笑道:
“天亮了,而我們在黑夜結束之前解決了恐懼,地牢就自然地消失了,尤妮斯,你可能還不熟悉,但對于第一次執行夜行者任務的你來說,已經發揮的很不錯了。
維克像是小大人似的安慰道。
“閉嘴吧,說的好像索林一樣!”尤妮斯別過頭,哼了一聲,道:“你也只不過是第二次出城,維克,別以為我不知道,況且在米爾頓要塞我還是你的前輩!”
維克笑著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用力背下了索林。
忽然。
在那遙遠的森林深處。
一只狗的犬吠聲遠遠傳了過來。
維克和尤妮斯同時怔在原地,聽著這熟悉的聲音,雙瞳同時微微一縮。
這是...
耶魯的聲音!
它怎么沒有死?
維克震驚之余,果真見到那森林深處向他們跑來的那只大白狗,身上臟兮兮的,甚至還有血跡,顯然與恐懼展開過激烈的搏斗。
在這一刻,維克醍醐灌頂,仿佛理清了來龍去脈。
與恐懼搏斗中的耶魯,發現打不過也逃不了,便干脆逃向了地牢的更深處。
而不久前它在地牢中發出的慘叫聲顯然是恐懼引誘他們的手段。
但這只白狗,更像是天生抵御恐懼的圣體!
那只血色恐懼發現耶魯的身體里無法榨取恐懼,便很快對它失去了興趣,轉而將目標定在了他們身上。
畢竟在絕望到極致的情況,維克也沒有見到過耶魯陷入慌亂中的模樣。
原來如此...
維克苦笑道:“真是好運的狗...或許你能活得比我們都長...”
他望著眼前耶魯和尤妮斯糾纏在一起的模樣,哭笑不得。
隨即,臉龐上浮現出了發自內心的久違笑容。
地下,恐懼的生命氣息徹底消失。
它死去干枯的身體深處。
浮現出了象征著殺死恐懼的那一顆血肉心臟。
他緩緩撿了起來。
把它交給雇主,就可以領到報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