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辭將飛行器穩穩停在塔林小鎮的邊緣。

目送最后一位同行者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石板路盡頭。

機艙里只剩下她和那位始終安靜的粉發少女。

夕陽的金輝透過舷窗，在她柔軟的發梢上鍍了層暖光。

她轉過身，目光落在少女低垂的眼睫上，輕聲問：

“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少女抬起頭，淺紫色的眼眸里沒什么波瀾，輕輕吐出三個字：“我沒有家。”

江落辭愣了一下，隨即放緩了語氣，又問：“那你有名字嗎？”

少女沉默片刻，像是在回憶什么，最終低聲說道：“我叫默了。”

“默了……”

江落辭在心里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看著她孤單的模樣。

忽然定了定神，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既然這樣，那以后就跟我一起住吧。”

她刻意把“了了”兩個字說得輕快，像是在叫一個熟稔的朋友，試圖驅散空氣中那點淡淡的悵然。

少女猛地抬起頭，眼里第一次有了明顯的情緒，像是驚訝，又像是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飛行器平穩降落在南雨街的路口。

江落辭領著默了穿過爬滿薔薇的雕花鐵門。

眼前是一棟氣派的獨棟別墅，米白色的外墻在午后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落地窗后隱約能看到打理得一絲不茍的室內陳設。

“以后你就住在這里。”

江落辭推開玄關的門，一個身形利落的銀白色機器人立刻上前，微微躬身：

“主人，歡迎回來。”

她指了指機器人，對默了說：

“這是管家機器人零七，日常起居有任何需要，直接跟它說就行。”

見默了的目光在寬敞的客廳里有些無措地游移。

江落辭又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巧的通訊器遞給她。

“這個你拿著，有零七解決不了的事，或者……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就打這個號碼，我隨時都在。”

通訊器的金屬外殼帶著一絲涼意，默了捏在手心，指尖微微收緊。

她抬眼看向江落辭，粉發下的臉頰似乎泛起一點淺淡的紅暈，最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黑色轎車剛在自家院落停穩，江落辭解開安全帶的手還沒放下。

別墅大門就“咔噠”一聲開了。

父親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臉色沉得像要滴下雨來，不由分說就攥住她的胳膊往屋里拽。

江落辭被拽回家的那一刻，客廳的空氣瞬間凝固成冰。

顧淮之將手里的煙蒂狠狠地按在煙灰缸里，瓷面被戳得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猛地站起身，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一天天的瞎跑什么？背著我就敢和外面的野男人結婚，你對得起我和你媽嗎？”

江落辭垂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淺影，心里翻涌著股說不清的澀。

“我媽是知道的，從頭到尾都知道，就你一個人不知道而已。”

沒等她把這話說出口。

父親的怒吼又砸了過來，震得她耳膜發疼：

“八年前就那副鬼樣子！“”

“任性妄為，天老大你老二！”

“整天和白家的糾纏不清。”

“八年后還是這個德行，成天不給我安分，就知道惹是生非！你說你到底想干什么？”

“哐當。”

厚重的木門被父親猛地拽上，黃銅鎖芯轉動的咔嗒聲像根冰錐，狠狠砸在江落辭的耳膜上。

門外傳來他粗重的喘息，混著壓抑的怒火：

“江落辭，你給我老老實實呆著！”

“什么時候想明白了，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什么時候再出來！”

空氣瞬間凝固。

江落辭貼著門板滑坐在地，能清晰聽見他皮鞋踩過走廊的聲響，一步比一步沉。

小聲嘟囔了一句，“我又沒錯。”

“腿又長在我身上，我想什么時候走就什么時候走。”

“一天就看著我媽沒在家，就欺負我。”

“真是服了，什么都替我做主，我又不是木偶人。”

顧淮之的車尾燈最終消失在莊園的林蔭道盡頭，引擎聲徹底隱沒在寂靜里。

江落辭被反鎖在二樓的房間里，厚重的木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

她之前一直攥在手里的光腦早就被收走了，此刻空蕩蕩的掌心只剩下一片冰涼。

窗外的天光透進來，卻照不亮房間里壓抑的沉悶。

專門調來的幾個獸人保鏢就守在門外。

他們呼吸沉穩，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一堵無形的墻，讓她連靠近門口的念頭都覺得徒勞。

客廳的吊燈旁、走廊的拐角處、甚至樓梯扶手的陰影里，都藏著微型攝像頭。

那些閃爍著微弱紅光的鏡頭，無聲地記錄著她的一舉一動，連抬手拂過頭發的細微動作都逃不過。

房間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撞向密不透風的牢籠。

“我爸，不會覺得這里能關得住我吧。”

江落辭剛盤算著怎么把礙事的家伙清理掉。

腦子里除掉礙事者的念頭剛成形，門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像是有人猝不及防栽倒在地，骨頭撞在瓷磚上的鈍響透過門板滲進來，帶著說不出的寒意。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墻上的監控器突然接二連三炸開。

紅的綠的線路火花四濺，玻璃碎片混著電流的滋滋聲落了滿地。

最后一塊屏幕黑下去的瞬間。

“咔噠”，門鎖被人從外擰開。

門板緩緩向內打開，逆光里，朝離一襲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格外顯眼。

他戴著黑色皮手套，一頭及肩的白發在光線下泛著冷冽的光澤，隨著他邁步的動作輕輕晃動。

半掩的面容上，眉眼清雋中透著幾分疏離。

他抬腳邁進屋，鞋跟碾過地上的玻璃碎片，發出細碎的聲響。

目光掃過屋里亂作一團的景象，最后落在江落辭身上，嘴角扯出點帶刺的笑：

“看來我來的不算晚。”

江落辭看著滿地狼藉，忽然彎了彎眼，笑意漫到眼底卻沒帶多少溫度。

語氣輕飄飄的：“你把我爸的房子整成這樣，他肯定會生氣的。”

朝離垂眸瞥了眼腳邊的玻璃碴，戴著手套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著短棍末端。

白發隨著動作滑過肩線。

他抬眼時，眼里的冷光淡了些，反而摻了點漫不經心的痞氣：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再說，我們的關系是合法的，你爸私自囚禁你，那可是違法的。”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眼神掃過江落辭緊繃的側臉。

慢悠悠地補充道：“何況，你父親……可未必只有你一個女兒。”

其實，江落辭心里早就隱隱猜到了。

白薇薇一被關押，父親二話不說就從冰藍星趕了回來，那焦急的模樣她看在眼里。

可反觀自己，就連女兒被人害死，他怕是也未必會真正在乎。

畢竟，父親從始至終，都和八年前一模一樣。

那份涼薄與偏心，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