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袁章剛剛放松的心情猛地一沉——

朝廷這幫狗官，正經事兒一點兒不干，添亂倒是干的順手！

謝璉的師爺，這幾日看著陸續抵達的大小船只，在港口堆積如山，

眼紅心熱，又自覺抓住了天大的把柄。

他見黃龍和朱袁章似乎并無立即向朝廷請功的意思，

膽子便又壯了起來。

他手持一份自己草擬的奏章，

闖進帥府，語氣竟帶上了幾分倨傲：

“黃總戎！朱將軍！

下官連日思之，夜不能寐！

登州府庫軍械，乃朝廷之物，非同小可！

如今盡數運至旅順，

雖事出有因，然終究于法不合。

若無一明確說法，他日朝廷追問，你我都吃罪不起！”

他將奏章往前一遞：

“下官不才，已草擬一疏，

可由黃總戎與朱將軍聯名上奏。

便言朱將軍擊潰叛軍后，

為防資敵，暫借軍械至旅順助防，

今登州已復，請朝廷旨意，

是否返運回登州，或如何處置。

如此，方顯我等坦蕩，亦全了朝廷體面...”

話未說完，黃龍已氣得渾身發抖，

猛地一拍桌子，聲如炸雷：

“放你娘的狗屁！”

他指著師爺的鼻子罵道：

“暫借？返運？

你眼睛瞎了不成？！

沒有這些火器，幾天前旅順就破了！

老子和幾千弟兄早就成了韃子的刀下鬼！

這些炮、這些火藥，在登州是等著生銹，還是等著再被叛軍搶去？！

到了旅順，就能殺奴保民！

你他媽的不想著怎么多殺幾個韃子，

整天就琢磨這些狗屁倒灶的文書功夫，

你的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師爺被罵得臉色慘白，

連連后退，但兀自嘴硬：

“黃總戎！你...你粗鄙！

此乃朝廷法度！豈是...”

“朝廷法度就是要看著將士們空手送死嗎？！”

黃龍怒吼打斷，激動得舊傷似乎都要迸裂。

恰在此時，朱袁章和杜應芳趕到了。

還不等他張嘴來處理這個矛盾，

就在這時，帥府大門被人猛地撞開！

一名風塵仆仆、渾身被汗水浸透的信使，

幾乎是從門檻外滾了進來，

他胸口劇烈起伏，嘴唇干裂，

連滾帶爬地沖到廳中，

甚至顧不上看那師爺一眼，

手中高高舉起一支粘著三根紅色羽毛的銅管——

代表最緊急軍情的“羽檄”！

“報——！！！八百里加急！霍...霍光...密報！”

信使嘶啞的嗓音如同破鑼，瞬間壓過了所有的爭吵。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朱袁章瞳孔一縮，后槽牙下意識地磨動，

一步上前抓過銅管，用力擰開，飛快地取出里面的紙條飛速的念了出來。

杜應芳看完，快速的看了黃龍一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后金竟然都沒等到岳托和篇古的傷勢好了就出兵了！

他以睿親王多爾袞、肅親王豪格為先鋒，看來是把岳托放在沈陽養傷了。”

黃龍也有點兒震驚于皇太極動作的迅速：

“不得不說，皇太極絕對算是一個合格的對手。

這戰略眼光，跟朱副總兵有一拼了！

正如朱少帥所預料的，他親率正黃、鑲黃、正紅三旗主力并蒙古科爾沁等部仆從，共計五萬余人，已于五日前自沈陽誓師西進，直撲察哈爾！

看來，他這是要…要一舉滅了察哈爾，徹底解決后方啊！”

“不止如此！”

朱袁章咬著后槽牙說道；

“你們沒看另一面的消息！

皇太極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

是因為他在佯攻旅順之前，

早就已經遣使至朝鮮漢城，逼迫李倧表態！

朝鮮國王...朝鮮國王那個軟骨頭，

已經秘密下令，開放義州等地口岸，

向后金提供糧草，并默許其使者過境！”

“什么？！”

黃龍驚得幾乎跳起來，

“朝鮮...朝鮮也反了？！

那我們的皮島、鐵山...”

“側翼洞開！根基動搖！”

朱袁章替他說了下去，語氣冰冷，手指猛地戳向地圖上的皮島方向，

“皇太極這是雙管齊下！

西邊要一拳打死林丹汗，

東邊還要捅咱們的腚眼兒！

他派出的恐怕不止是西征大軍！

霍光最后這條線報模糊提到，沈陽另有兵馬異動，方向直指朝鮮咸鏡道！

其意圖不言自明——必是沖著我東江根本之地皮島而來！”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掃視廳內眾人，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軍情如火，寇深禍急！

皮島若失，我等皆成無根之萍，數年心血毀于一旦！

陛下授我等守土之責，賜‘相機而行’之權，

豈能坐視虜騎斷我根基、屠我軍民而空等京師往返一月的旨意？！”

黃龍聞言，氣血上涌，舊傷都仿佛不疼了，吼道：

“少帥說的是！咱不能等著挨揍！”

見朱袁章在給自己使眼色，黃龍一揮手，

兩個親衛直接過來把那位討人厭的師爺給架了出去。

師爺已經被嚇得腿都站不直了。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立刻返回登州，

感覺留在這里，明天就會被建奴給砍了！

“杜先生！”

“在！”杜應芳立刻應聲。

“立刻做兩件事！”

“其一，以最快速度，給冷千戶傳令！

讓他把手頭所有事情都放下，挑選最精干的‘夜不收’，立刻北上靠攏小九兒！

告訴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找到林丹汗或者是他兒子赫哲！

要么保住他，要么...把他手里那件‘東西’，

給咱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其二，立刻替我草擬一份奏疏，就用八百里加急發出！”

朱袁章語速極快，思路清晰：

先報旅順大捷，繳獲頗豐，托陛下洪福，軍心可用！

再詳陳今日所得緊急軍情——

皇太極主力西征，然其陰遣偏師，借道朝鮮，欲奇襲我皮島根本之地！

最后強調，事出萬分危急，為保太祖太宗皇帝基業，護東江數萬軍民，臣不得不秉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古訓，臨機決斷，即親率精銳前往迎擊，固我藩籬！

伏乞陛下宸斷，速發明旨，協調登萊、天津等處以為后援！”

杜應芳眼中精光一閃，已然領會其中深意，這是搶先一步，占盡道理！

他重重點頭：

“明白！屬下這就去辦，文筆定讓朝廷諸公挑不出錯處，只會覺我東江忠勇可嘉！”

“好！”

朱袁章最后看向黃龍，臉上所有情緒都已收斂，只剩下冰冷的戰意和戰友的囑托：

“黃大哥，旅順和這攤家業，咱就交給你了！

朝廷的蒼蠅，不必理會。

那師爺，去留隨他意。

你只管看好我們的家，等咱從北邊，給弟兄們帶一份‘大禮’回來！”

黃龍聽明白了朱袁章這先斬后奏、搶占大義名分的策略，心中大定，豪氣頓生：

“少帥放心！旅順在，我黃龍在！

你只管去殺他個天翻地覆！”

帥府內的氣氛已然徹底改變，

從令人厭煩的內部傾軋，

瞬間切換至決定命運的戰略博弈前夜。

一份搶先發出的緊急奏疏，將為一場超出常規的遠征披上“合法自衛”的外衣。

而玉璽爭奪戰的序幕，也在這份染血的緊急情報中，被猛然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