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灑在客棧后院斑駁的土墻上。白小七的手緊緊握住刀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火把的光亮中，那張滑稽的臉逐漸清晰——蒜頭鼻，八字眉，右臉頰上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一嘴的大黃牙，可不正是五年前黑虎幫玄武堂的謝老三嘛！

“謝老三？“白小八驚呼出聲，“你不是死在總舵大火里了嗎？“

謝老三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一把抱住白小七，聲音哽咽：“堂主！真的是您！老天有眼啊！“他身上的汗臭味混合著劣質酒氣撲面而來，卻讓白小七感到一陣久違的熟悉。

白小七尷尬地推開謝老三，警惕地環顧四周。十幾個手持火把的漢子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這些都是你的人？“

“放心堂主，都是自己兄弟！“謝老三抹了把鼻涕，轉身吼道：“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拜見白堂主！“

那群漢子齊刷刷單膝跪地：“見過白堂主！“

白小七眉頭緊鎖。五年了，他早已不再是那個黑虎幫的代理堂主。自從那場大火后，他以為自己與過去徹底割裂，沒想到命運又將他推回了原點。

“進屋說。“白小七簡短地命令道，拉著白小八退回客棧房間。

油燈重新點亮，昏黃的光線映照著三張神色各異的臉。謝老三搓著手，眼睛不住地在白小七和白小八身上打量：“堂主，您這些年...“

“先說說你是怎么活下來的。“白小七打斷他，“我親眼看見總舵被大火吞噬。“

謝老三的笑容僵在臉上，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他抓起桌上的茶壺猛灌一口，茶水順著嘴角流到衣襟上也不在意。“那天...那天我本來該在總舵值夜，偏偏肚子疼溜出去找郎中...“他的聲音開始發抖，“回來時就看見漫天火光，青龍幫和知府的人把總舵圍得水泄不通...“

白小七的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夜的景象——沖天的火光將夜空染成血色，慘叫聲此起彼伏。要不是趙天霸給他找的后路，他也會死在那里。

“我躲在巷子口的糞車里，親眼看見青龍幫的人把逃出來的兄弟一個個砍倒...“謝老三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后來...后來我趁亂逃出了城，一路要飯到了江南...“

白小八聽得入神，忍不住問道：“那黑虎幫其他人呢？“

“都死了！“謝老三突然激動起來，“朝廷聯合青龍幫，一夜之間把咱們黑虎幫上下三百多口殺得干干凈凈！“他轉向白小七，“還說我們黑虎幫謀反！“

白小七心頭一震。他想起來趙天霸給他包裹里的那封信，寫著知府和寧王暗中練兵的事情。但他當年只是個小乞丐，人微言輕，誰會相信一個小乞丐說的話？

白小七前世也是活到28高齡的人，這些社會邏輯他都懂了。

就像是當年看長安三萬里，所有人都知道安祿山要謀反，但是就是上面幾個人不知道，是他們不想知道嗎，還是沒人告訴他們，有人告過，有什么用，告官的被處死了而已。

當今皇上對寧王可以說是寵愛有加，之前就有人說過寧王要謀反，但是寧王沒事，倒是告寧王的人全家被殺，滿門抄斬，罪名是誣告親王。

“堂主，我這些年東躲西藏，就是為了查清真相。“謝老三壓低聲音，“臨安府知府李道全，就是當年帶人滅我黑虎幫的元兇！他現在廣發英雄帖，說要舉辦什么'武林大會'，實際上是給寧王找打手！“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白小七的思緒回到五年前，那時他還是黑虎幫玄武堂的代理堂主，年僅十三歲卻陰差陽錯成了玄武堂堂主。謝老三是堂中有名的刺頭，武功不過二流，卻憑著圓滑世故在幫中混得風生水起。

“堂主，您還記得咱們玄武堂的暗號嗎？“謝老三突然問道。

白小七不假思索：“月黑風高夜。“

“殺人放火天！“謝老三接上下句，眼中淚光閃動，“真的是您...我找了您五年啊！“謝老三還是不確定白小七是白小七，因為五年過去了，白小七變化很大。

白小八看看兄長，又看看謝老三，一臉困惑：“七哥，玄武堂還有暗號呀，我怎么不知道...“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白小七尷尬一笑，他能說是他當年中二病犯了，非得整一個暗號的嘛。“黑虎幫覆滅后，我和小八流落江湖，后來遇到了遠道爺...“提到遠道爺，他的聲音微微發顫。

謝老三湊近一步：“堂主，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唐門的人應該是已經盯上您了，這鎮上的客棧八成有他們的眼線！咱們得趕緊離開！“

白小七沉吟片刻：“你有去處？“

“我在三十里外的青云山有個落腳點，那里還有十幾個死里逃生的黑虎幫的老兄弟。“謝老三急切地說，“堂主，咱們的人就等著您來主持大局呢！“

白小七看向白小八，少年眼中滿是擔憂。他知道弟弟在擔心什么——蜀山論劍大會在即，柳師兄還在等他們。

“先離開這里再說。“白小七做出決定，“謝老三，讓你的人分散走，別引人注目。“

謝老三連連點頭：“堂主英明！我這就安排！“他轉身出門，不一會兒院中的火把便陸續熄滅，腳步聲漸行漸遠。

白小八拉住兄長的衣袖：“七哥，你真要跟他走？萬一...“

“我信得過謝老三。“白小七輕聲道，“他雖然油滑，但對黑虎幫忠心耿耿。“他頓了頓，“而且，我也想看看這些黑虎幫的人。“

夜色如墨，三人悄然離開客棧，沿著小路向青云山方向疾行。謝老三邊走邊低聲講述這些年的經歷，如何隱姓埋名，如何聯絡幸存的幫眾，又如何得知知府的陰謀。

“堂主，您知道嗎？鐵手和程三都是黑虎幫內奸。“謝老三咬牙切齒，“讓我遇見他們我活刮了他們！“

白小七聽道，說：“鐵手已經死在了我的手里“

謝老三目瞪口呆“啊，我不知道呀，最近一直就在這附近轉悠，倒是江湖事情了解少了，堂主果然是堂主，真的是出了一口惡氣“

山路越來越陡，月光被茂密的樹冠遮擋，四周一片漆黑。謝老三卻輕車熟路，領著兩人七拐八繞，最后停在一處隱蔽的山洞前。

“到了！“他撥開洞口的藤蔓，里面隱約透出火光。

山洞比想象中寬敞，十幾個漢子正圍坐在火堆旁。見謝老三帶著人進來，紛紛起身。當看清白小七的面容時，他們一時也認不出，畢竟白小七只是當了幾天玄武堂堂主，謝三刀吼道：“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拜見白堂主！“眾人反應過來齊聲驚呼：“白堂主！“畢竟白小七當時才13歲，沒用張開，現在18歲了，模樣變樣了一點兒一時認不出來也正常，不過不得不說謝三刀的眼睛是真的毒呀。

一個獨眼大漢激動地沖上前：“堂主！您還活著！我是玄武堂的小刀劉啊！“

白小七認出了這張熟悉的臉——劉大刀，玄武堂的先鋒。“大刀，你的眼睛...“

“被鐵手用暗器打瞎的。“劉大刀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門牙的嘴，“不過值了！我換了青龍幫兩個高手的命！“

謝老三拍拍手：“兄弟們，白堂主回來了！咱們報仇的日子不遠了！“

眾人歡呼雀躍，有人甚至喜極而泣。白小七看著這些傷痕累累卻斗志昂揚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火堆旁，謝老三取出一壇劣酒，給每人倒了一碗。“堂主，這些年您去哪兒了？我們找遍了江湖都沒您的消息。“

白小七接過酒碗，沉默了一會兒，酒水渾濁。“我遇到了師父，'斷魂刀'史一刀。“

“什么？“謝老三手一抖，酒灑了大半，“史老前輩？他不是...不是二十年前就隱退了嗎？“天下第一刀，傳說中的人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而白小七卻神色復雜。那些刀光劍影的歲月，如今想來竟恍如隔世。

夜深了，眾人陸續睡去。白小七靠坐在洞口，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影。謝老三悄悄湊過來，遞上一支煙袋：“堂主，嘗嘗？上好的云南煙絲。“

白小七擺手拒絕：“戒了。師父說煙傷肺，影響出刀速度。“

謝老三訕訕地收回煙袋，沉默片刻后低聲道：“堂主，我謝老三沒什么文化，我知道您現在是江湖大俠的徒弟了，黑虎幫這種黑道幫派您不想回來了...“

白小七打斷他：“我問你，這些年，你們可有殺人放火？可有奸淫擄掠？“

謝老三聞言，臉色大變：“堂主！您這是什么話！“他猛地站起來，聲音因激動而顫抖，“玄武堂是什么地方？那是監察幫紀的！我們這些人，哪個不是以身作則的好漢！“

他的聲音驚醒了幾個熟睡的兄弟，眾人紛紛圍攏過來。

“堂主，您這話可傷人心了！“劉大刀拍著胸脯道，“我劉大刀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從不欺負老百姓！“

“是啊堂主！“一個瘦高個站出來，“當年老幫主立下的規矩，欺壓良善者，三刀六洞！我們玄武堂的人，哪個不是執行幫規最嚴的？我們打家劫舍也只是打作惡的江湖人和為富不仁的富人鄉紳，如果沒有作惡的我們就放了“

眾人七嘴八舌，情緒激動。白小七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愧疚漸生。

“是我失言了。“白小七站起身，鄭重地向眾人抱拳，“這些年在江湖上，見多了打著幫派旗號作惡的人，是我多心了。“

謝老三抹了把臉：“堂主，您知道我們為什么能在官府圍剿下活下來嗎？就是因為老百姓幫我們！那些受過我們恩惠的百姓，給我們報信，給我們藏身之處！“

白小七點點頭，心中已有決斷：“兄弟們，我白小七今日在此立誓，絕不會拋下你們不管。但江湖路遠，你們可想好今后要如何走？“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目光都落在謝老三身上。

謝老三搓著手：“堂主，說實話，我們這些人，除了打架什么都不會。這些年東躲西藏，靠給商隊當護衛、給大戶看家護院過活。但心里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啊！“

白小七沉思片刻：“我有個提議。既然你們都是好漢子，不如跟我去蜀山。我在那里有些關系，可以安排你們做些正經營生。“

“蜀山？“劉大刀眼睛一亮，“就是那個名門正派蜀山劍派？我們能行嗎？“

“總比繼續躲藏強。“白小七看向眾人，“當然，若有兄弟想另謀出路，我也不會阻攔。“

謝老三突然跪倒在地：“堂主！我謝老三跟定您了！您說去哪就去哪！“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跪下：“愿追隨堂主！“

白小七連忙扶起眾人：“都起來！從今往后，世上沒有黑虎幫了，但我們永遠是好兄弟！“

白小八在一旁看著，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他知道，兄長這一決定，將徹底改變他們的江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