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柱的陰影仿佛帶著粘稠的寒意，緊緊包裹著李煥彩。

她看著周乾楓抱著那具徹底失去“生機”、開始散發腐朽氣息的傀儡，看著他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脊梁的模樣，非但沒有一絲同情，反而覺得一股更深的寒意滲入骨髓。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李煥彩在心中瘋狂吶喊，牙齒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顫。

林婉柔，那個曾經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連名字都帶著柔光的女子，是周乾楓心尖尖上的人啊！

可結果呢？

死得不明不白，死后尸身被制成傀儡操控，最終還被親生父親親手“了結”，連最后的體面都化為烏有，像塊破布一樣摔在冰冷骯臟的地上！

“連林婉柔都落得如此下場……”

這個認知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李煥彩的心臟，讓她渾身血液幾乎凍結。

她是誰？

她是李宰相硬塞進來的女兒，是周乾楓眼中釘、肉中刺！

是他在朝堂上最大政敵安插在他枕邊的眼線（至少他是這么認為的）！

周乾楓對她的不喜，是整個王府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看她的眼神，永遠帶著審視、冰冷和毫不掩飾的戒備。

她就像一只被關在金絲籠里的鳥，籠外是虎視眈眈的獵鷹（周乾楓），而籠子的主人（她的父親李宰相）又心懷叵測，隨時可能為了更大的利益將她連籠子一起舍棄。

如今，又加上兵符這樁驚天秘聞……她父親很可能就是幕后最大的黑手！

“留在這里，我只會比林婉柔死得更快，更慘！”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帶著強烈的求生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恐懼帶來的麻痹感。

兵符的驚天秘密固然可怕，但眼下最迫在眉睫的，是逃離這個活地獄！

逃離周乾楓這個隨時可能因悲痛和恨意徹底失控、將她撕碎的瘋子！

她父親通敵的嫌疑，更是讓她在王府的處境雪上加霜——一旦被周乾楓察覺到蛛絲馬跡，她不敢想象自己會遭遇什么。

“走！必須立刻走！一秒鐘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李煥彩的心跳如擂鼓，她強迫自己從廊柱后挪動幾乎僵硬的腿。逃離的欲望從未如此強烈。

什么宰相府的榮華富貴，什么攝政王府的正妃身份，在性命面前都成了狗屁！

她只想活下去，離這些瘋子、陰謀、殺戮和冰冷的尸體越遠越好！

但直接逃跑是下下策。王府守衛森嚴，她一個弱女子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離開。

唯一的、也是看似最不可能的出路，就是拿到那紙能讓她名正言順、徹底擺脫“周乾楓正妃”身份的——和離書。

這個念頭瘋狂又大膽。

在剛剛經歷了如此慘烈一幕、周乾楓情緒處于崩潰邊緣的時候，去向他討要和離書？

這無異于在暴怒的雄獅嘴邊拔毛！成功的幾率渺茫得近乎絕望。

但李煥彩沒有選擇！這是她唯一能光明正大、徹底斬斷與王府聯系的機會！

哪怕只有一線生機，她也要賭！

她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帶著血腥和腐朽的味道，刺激著她的神經。

她努力挺直脊背，試圖壓下身體的顫抖，用盡全身力氣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盡管內心早已翻江倒海）。

她不能顯得太驚慌失措，那樣只會讓多疑的周乾楓更加警覺。

她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鬢角（這個動作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然后，鼓足畢生的勇氣，從廊柱的陰影里走了出來，一步步踏入了那片死寂的、彌漫著絕望和血腥的角門空地。

她的出現，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顆石子，瞬間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靜。

王府侍衛們驚愕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帶著不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這位不受寵的王妃娘娘，此時出來做什么？

周乾楓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世界里，對周圍的動靜毫無反應，依舊緊緊抱著那具冰冷的傀儡，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灰敗的臉頰，仿佛想留住最后一點觸感。

李煥彩強迫自己不去看地上那攤刺目的黑液和斷裂的銀絲，也不去看周乾楓懷中那張青白死寂的臉。

她走到距離周乾楓大約五步遠的地方停下，這個距離既不至于太近刺激到他，又能讓他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話。

“王爺。”

她的聲音響起，帶著刻意壓制的平靜，但仔細聽，仍能分辨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顫抖，如同繃緊的琴弦。

周乾楓的身體似乎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但他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應。周圍的空氣仿佛更冷了。

李煥彩咽了口唾沫，喉嚨干澀得發疼。她知道，接下來的話，每一個字都可能引爆一座火山。但她沒有退路。

“妾身……”

她頓了頓，再次開口，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懇請王爺，賜妾身一紙和離書！”

“和離書”三個字，如同驚雷，終于將周乾楓從無邊的痛苦深淵中短暫地拉了出來。

他猛地抬起頭！

那雙曾經深邃銳利、此刻卻布滿血絲、盈滿絕望和瘋狂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瞬間釘在了李煥彩的臉上！

那目光不再是審視和冰冷，而是純粹的、毫不掩飾的、被冒犯和極端痛苦點燃的暴戾！

他懷中的傀儡似乎都因為他這劇烈的動作而微微晃了晃。

周圍的侍衛們更是倒吸一口涼氣，紛紛低下頭，不敢再看。

這位王妃娘娘……是瘋了嗎？！在這個時候提和離？！

周乾楓死死盯著李煥彩，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這個人。

他臉上的肌肉在抽搐，脖頸上被掐出的青紫痕跡和之前傀儡絲留下的細微傷口，在晨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他周身散發的不是殺意，而是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絕望的毀滅氣息。

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石摩擦，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李、煥、彩……你、再、說、一、遍？”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地獄深處擠出來的冰渣，重重砸在李煥彩的心上。

她感覺自己就像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會被這滔天的怒意和恨意撕得粉碎。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周乾楓眼中那瘋狂翻涌的黑暗——那黑暗里，有對林婉柔逝去的痛，有對林震威的恨，更有對她這個“不識時務”、竟敢在他最痛時提出離開的“李相之女”的滔天怒火！

他懷疑她！他一直都在懷疑她！

而現在，她這個“眼線”竟想在他最脆弱、最憤怒的時候抽身而退？

這在他看來，無疑是最徹底的背叛和嘲諷！

李煥彩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指尖冰涼。但她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

她強迫自己迎上他那幾乎要將她凌遲的目光，用盡全身力氣維持著聲音的清晰，盡管那聲音里的顫抖已經無法完全掩飾：

“妾身懇請王爺，賜妾身和離書！妾身……自知愚鈍，不堪為王爺良配，亦不敢再擾王爺清凈。只求王爺開恩，放妾身離去！”

她甚至微微福身，姿態放得極低，試圖用卑微來平息他的怒火。

然而，這刻意的卑微，在盛怒的周乾楓眼中，更像是一種諷刺。

“放你離去？”

周乾楓忽然發出一聲極其短促、冰冷刺骨的笑，那笑聲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無盡的寒意和瘋狂，“回到你那位……好父親的身邊去？”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李煥彩的皮囊，看透她心底所有的念頭——包括她父親李宰相可能擁有的那半塊兵符，以及她此刻急于逃離是否與此有關！

他攥著傀儡衣襟的手，指節捏得發白，青筋暴起。

“在你父親……和本王這出戲還沒唱完之前……”

周乾楓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和濃濃的威脅，“你哪里也去不了，李、王、妃。”

“和離？”

他唇角勾起一抹殘酷至極的弧度，眼中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除非本王死了，或者……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