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像針扎蘇暢。體脂？內臟脂肪？超線？！讓他搞基礎？這跟他想的差太遠！八萬八就聽這個？

“基礎恢復？”蘇暢嗓門拔高，又惱又急，“我沒空磨蹭！要練就來猛的！見效快的！”

他掏出手機，手指劃拉，屏幕差點杵駱陽臉上。視頻里一肌肉男倒立做俯臥撐，看著特牛特帥。

“就這個！倒立俯臥撐！”蘇暢命令道，“網上都這么炫！夠勁夠帥！今天就練這個！”

駱陽偏頭躲開手機。他看都沒多看視頻，目光回到蘇暢那張“老子要牛逼”的臉上。那雙冷靜的眼映著蘇暢的急躁。

“不行。”兩個字，沒商量。

“什么？！”蘇暢眼珠子快瞪出來。砸八萬八，就一句“不行”？他火了，臉漲紅。

駱陽像沒看見，聲音還是穩，話卻扎心：“一，”他說，“您體脂太高，肩膀后背核心力量太差，耐力不行。”

他頓了半秒，看蘇暢抖的手，“二，您手腕、肩膀活動不開，筋可能粘著了。”

駱陽盯著蘇暢噴火的眼睛：“您現在這樣，倒立根本撐不住身體，歪了摔了都護不住自個兒。”

他抬手指自己頭側，“控不住掉下來，輕的手腕肩膀脖子得傷。”

手指移到頸側動脈點點：“重的，”聲音低了些，“脖子壓壞了或者腦子一下充血，好不了，猝死風險高。”

“您現在這體脂和力量，做這個，”駱陽輕輕搖頭，“腦充血可能，七成往上。”

“腦充血”仨字，像冰扎蘇暢耳朵里。

火氣一噎，一半驚一半更怒。臉由紅變紫，脖子筋都繃起來。

自己啥時候被人指著鼻子說“你不行”“你會死”？還是個他花錢雇的？！

“你！”蘇暢指著駱陽手哆嗦，聲音劈了，“駱陽！信不信老子馬上買下你這破地方！第一個炒你！滾蛋！”吼聲震得玻璃響。

駱陽臉上沒變化。眼睛平靜看蘇暢。“蘇總，”駱陽聲音穩，

“就算您真成這老板了，”他掃過蘇暢起伏的胸脯和肚子，“您這體脂、內臟脂肪、肌肉力量、關節活動，一點不會變。”

一字一頓：“您，還是高危。”

駱陽不看蘇暢扭曲的臉，轉身彎腰，呼呼啦啦調史密斯架的重量塊。

動作穩。弄完，他直起身，扯毛巾擦擦手汗。“現在，”駱陽指指地上兩塊厚泡沫墊，聲音像啥事沒有，“請您脫鞋，站這泡沫軸上。腳分開跟胯寬，穩住。先放松十分鐘腳底，這是基礎。”

他停了下，滅了蘇暢幻想：“倒立俯臥撐？等您核心力量到3級，體脂下20%，關節活動正常再說。

為了命，按我計劃來。”蘇暢像凍住的蠟像。臉上紫沒褪，又添了憋屈難看。

張著嘴，“嗬…嗬…”響，吼不出聲。

買館子？炒人？這教練說他當了老板也是“高危”？！駱陽那油鹽不進、無視他身份和怒火的勁兒，像悶棍敲他鈔票堆的豪氣上。

錢？在這塊黑石頭面前，好像頭一回…不管用了？駱陽手機在邊上嗡嗡震亮。他瞅了眼屏，“老師”。駱陽神色變了點，透出本能的那種恭敬。

他立刻抓起手機，看都沒看僵著的蘇暢，側身低語：“喂，老師？…嗯，正帶著人…行，您說…”應著話，大步走向落地窗，只給蘇暢一個冷硬的背影。

窗外，高樓鑲金邊，車流像河。駱陽像塊礁石。蘇暢光腳站著，踩著泡沫墊。

剛才的火憋回去，燒得慌。看駱陽專心接電話那專業樣，氣得牙癢。“媽的…花錢買罪受？”他啞著嗓子罵，又惱又挫。

他恨恨地、發泄般一腳跺泡沫軸上。那玩意兒一滾。蘇暢腳下一空，身子一歪，沒叫出聲，“噗通”摔旁邊厚墊子上，悶響。“誒喲——！”蘇暢疼得咧嘴，歪在地上，手捂摔疼的胯。

馬路對面，那家被王銷售看不起的“窮人”健身房二樓，一扇灰窗戶后面，人影動了動。

目光穿過夕陽和車流，死死盯住銳力反光的大玻璃。好像在盯著VIP區里剛摔倒的蘇暢。

駱陽終于掛了電話，轉過身。他臉上那點因“老師”來電而透出的恭敬早已收斂干凈，恢復了那種無機質般的平靜。他的目光毫無波瀾地掃過蘇暢捂著胯骨的手、微微踮起的左腳和那張因羞怒交加而扭曲變形的臉。

“摔了？”駱陽的語氣平淡得像在問“下雨了？”。他徑直走過來，步伐穩健，沒有關切，也沒有嘲諷，仿佛只是在確認一個既定的訓練變量。

蘇暢沒回答，只是死死盯著他，那眼神恨不得從他身上剜下塊肉來。他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不是因為累，是那股被強行壓制的、無處安放的暴戾在胸腔里沖撞。

駱陽停在蘇暢面前兩步遠的地方，無視那噬人的目光。“摔跤說明核心穩定性不足，足踝力量欠缺，本體感覺失衡，”他像念診斷報告，“更印證了基礎恢復的必要性。”他指了指地上那個滾到一邊的泡沫軸，“現在，請您站回去。重心均勻分布在雙腳前掌和后跟之間，控制核心，保持平衡。十分鐘。”

命令。又是命令！

蘇暢的牙關咬得咯咯響。花錢找罪受？這他媽簡直是花錢找虐！還他媽是自己送上門的！他盯著駱陽那張毫無瑕疵但此刻無比可憎的臉，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怒火中熊熊燃燒——買下這里！立刻！馬上！然后把這個姓駱的混蛋踩在腳下！讓他跪著教！讓他知道誰才是說了算的那個人！

駱陽似乎完全沒接收到他眼神中的核威懾信號，只是抬腕看了眼運動手表，面無表情地計時：“您還有九分五十七秒。”

窗外的窺視者無聲地咧了咧嘴，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鏡片后的目光在蘇暢那張因屈辱和狂怒而抽搐的臉上停了片刻，又緩緩滑向駱陽那紋絲不動的背影。

風暴，正在這間鍍金鳥籠般的VIP室里無聲地積聚。一個靠鈔票堆砌自信的暴發戶，一個油鹽不進的鐵面教練，一場用金錢購買痛苦與羞辱的荒誕交易，才剛剛撕開序幕。而陰影里，一雙眼睛正饒有興致地注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