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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提案是門學(xué)問

乙方箴言第七條:能令稀缺資源為己所用,方為乙方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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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香小鋪的線索還是下午她在后廚廊下“偶遇”兩個(gè)躲閑的小丫鬟,套出來的關(guān)鍵信息——

“唉,二位姐姐見識(shí)廣,可知這西洲城里,哪位繡娘手藝頂好、出活快,還能繡出別家沒有的新巧花樣?府里的嫁衣差事…真真是愁煞人了…”

當(dāng)時(shí),那圓臉丫頭眨眨眼:“要說又快又好又新奇…東市西街蕓香小鋪的蕓娘?”

瓜子臉立刻接話,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隱秘的敬仰:“就是那位!聽我娘說,她本是北邊來的,祖上給大妖侍弄過衣袍,她那針線,神著呢,飛禽走獸都能繡出個(gè)活氣兒!前陣子城西那位夫人想請她繡個(gè)扇面,出的金子都能打鐲子了,蕓娘愣是嫌人家想的花樣俗,拒了!”

“哦?!”姜之霧恰到好處地流露驚嘆。這情報(bào)來得正是時(shí)候。

“脾氣是怪,活兒接不接全看合不合眼緣…”圓臉丫頭補(bǔ)充道,“可手藝是真真兒的拔尖,西洲城獨(dú)一份兒。”

妖族淵源…頂尖技藝…還看眼緣?

姜之霧心頭一跳,猶如迷霧中窺見一束天光——就是她了。

心中計(jì)議已定,腳步更是迅疾。晚風(fēng)拂過西街青石板,檐角燈籠次第亮起微光時(shí),她終于看到了那方不起眼的木質(zhì)招牌——“蕓香小鋪”。門扉虛掩,透出暖黃的燈火和一個(gè)正在柜后整理的身影。

姜之霧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正要推門——

“嘎吱——”

門卻從里面打開了。一位身著素雅深青色繡紋羅裙的女子正要關(guān)上門板準(zhǔn)備閉店。她身量高挑,挽著簡潔的婦人髻,面容清冷秀麗,眼神澄澈銳利,此刻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淡淡掃向氣喘吁吁趕來的姜之霧。

姜之霧抱拳,氣息微喘卻目光灼灼,”蕓娘?對不住,冒昧叨擾,事關(guān)緊要,不知可否暫緩片刻?在下姜玉娘,為一件非同小可的嫁衣而來!“

蕓娘的聲音清凌凌地響起,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小店已閉,規(guī)矩如此。明日請?jiān)纭!?

顯然,府里的嫁衣差事或重金相求之類的由頭,蕓娘聽得太多了,根本無法觸動(dòng)她。

“并非在下不識(shí)趣,只是此嫁衣非凡品,已尋遍四方,縱有重金,多少繡娘也束手無措,非手藝不精,而是此衣之構(gòu)想,極其規(guī)、極美,亦極其之難!”姜之霧不退反進(jìn),聲音清亮而誠懇,并不高聲卻字字清晰。

蕓娘指尖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并未回身,語氣依舊平淡:“繡衣萬變,不離其宗。難與不難,皆在人心。恕不奉陪。”

姜之霧眸中銳光一閃,決定拿出日常甲方總是白嫖他們乙方方案時(shí)的畫餅大法,拋出關(guān)鍵誘餌,“正因?yàn)殡y在人心,此衣要應(yīng)的,是一位非比尋常的貴女心意!更難得的是,目前已有兩套方案初成,絕非凡俗。在下素聞蕓娘大名,繡技通神,尤善不落窠臼、化腐朽為神奇。這等能將頂尖繡娘也難住的題目,難道不正是一個(gè)機(jī)會(huì)——證明蕓娘您,便是那道無法逾越、卻能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巔峰?!此衣與您,乃是天造地設(shè)的互相成就!”

“互相成就”四個(gè)字,精準(zhǔn)地?fù)舸蛟谑|娘的心坎上。不為俗物所動(dòng),但她無法拒絕在真正值得一搏的領(lǐng)域里證明自己、并將技藝推向極致的機(jī)會(huì)。

門終究沒有關(guān)上。“哦?說說看。是何方神圣,又有何非常規(guī)、極美、極其之難?”蕓娘緩緩轉(zhuǎn)過身,那雙清澈銳利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落在了姜之霧臉上,審視著她,帶著一絲被挑起卻尚未壓下的傲氣。

門板之間那道窄窄的暖光縫隙,映照著姜之霧驟然明亮起來的雙眼,她知道,門縫已經(jīng)撬開了。

姜之霧深吸一口氣,心中巨石落地,迅速整理思路。

“第一,求衣之人,乃南嶺名門貴女,胡氏三娘。其性心思奇巧通透,更...”,姜之霧微妙地頓了頓,加重語氣,“傾慕月華清冷之韻與…曠野自由之風(fēng)。”

姜之霧見蕓娘眼神專注,便繼續(xù)說下去,“故而第一套方案核心理念,便是「月下狐影」!此衣根基,自是堂堂正正的墨洗朱砂為底,此為喜慶婚儀之根本,不可廢之。然——妙處盡在影與月上!”

她微微前傾,指尖無意識(shí)地比劃著,仿佛眼前已展開那華美景象:“欲現(xiàn)那清冷月華下的玄妙狐影,晚輩構(gòu)想中,無需摒棄主色,而是——取千錘百煉的至柔銀絲,以獨(dú)特針法,在此紅裳之上,遍繡極精細(xì)的月華云卷暗紋。乍看是流光隱隱,似月輝傾瀉,細(xì)觀則云卷如銀濤流淌。”

接著,她點(diǎn)出核心的巧技:“而點(diǎn)睛之筆,便是那狐影靈動(dòng),我們不用大塊狐形,而是取其奔躍、回眸、顧盼間的一縷飄逸狐尾之形、一抹靈動(dòng)尖耳之影、一瞥爍光金眸之魂。將此等精髓瞬間,以巧絕的銀線與少量蘊(yùn)藏流輝的淡金絲線,化作仿佛跳躍于嫁衣暗紋銀濤之間的幾縷捉摸不定之影。此影,白日里若隱若現(xiàn),含蓄優(yōu)雅;待到月華漫攏,嫁衣之上,銀絲暗紋如受真月感召,明暗流轉(zhuǎn),那幾縷狐影便仿佛活了過來,在月光之河中嬉戲跳躍,光華璀璨,這即是寓其本真心性于華美之中。”

“至于如何同時(shí)兼具絕代風(fēng)華與潛行暗夜的野性之魂?關(guān)鍵在于——外層。晚輩思忖,在這紅底銀繡之上,覆一層最上等的衣料!非尋常薄紗,乃特制,輕薄透如月籠寒沙,覆于其上,增其朦朧深邃之美,月色下尤顯流光溢彩,卻又絕不透影,莊重依舊。輕若無物,令嫁衣行動(dòng)間如行云流水,步履間仿若有月華隨身,盡顯貴女的輕盈神韻與超凡氣度。而內(nèi)里精繡的銀絲狐影,便透過此綃,如潛行于月色薄霧的靈狐,既保持了華服的端莊,又暗涌著自由神秘的野性。”

姜之霧說的嘴皮子都干了,這可是她竭盡全力想出來的創(chuàng)意方案,利用多年積累的賣稿技巧,她目光灼灼地看著蕓娘,語氣鄭重,“此衣的工藝配比失之毫厘,則美韻謬之千里。這絕非尋常光影把玩,而是對材質(zhì)、技藝、自然之力的極致把握與創(chuàng)想!蕓娘您看,這月下狐影,可當(dāng)?shù)靡粋€(gè)非常規(guī)、極美、極其之難?”

蕓娘聽著姜之霧對「月下狐影」的層層剖析,指尖無意識(shí)地在袖口摩挲,仿佛已觸碰到那銀絲流轉(zhuǎn)的月華暗紋。

“朱砂為底,銀絲為魂,籠月為魄……你這影字,倒是點(diǎn)活了七分狐性。”她指尖虛點(diǎn)空中,似在勾畫紋路,“但若要月下‘活影’,銀絲捻度需分三重——月輝用九轉(zhuǎn)盤捻,顯流光之柔;狐影用十二股交捻,增暗夜之韌;金眸則須摻入天蠶冰絲捻作芯,方能蓄住月魄,遇光即燃。”她抬眼直視姜之霧,“薄紗的經(jīng)緯,非得用北地雪魄絲織就,尋常輕紗透影且易皺,唯此絲月光下流輝如活水,白日卻隱如薄霧……只是百斤雪魄蠶繭,方得一線。”

這些話落在姜之霧耳朵里就成了“***需分***—月輝****”,她不明覺厲,不想說太多顯出自己的白目,只是順勢說道“確實(shí),蕓娘這方法倒是妙極”,并順勢說出她的第二個(gè)方案:

“若說月下狐影是月夜幽潭的一抹靈魅,那‘連心喜瑞’便是旭日東升時(shí)劈開云海的萬丈金虹!此衣不取朦朧,只要煌煌赫赫、冠絕古今!”

她指尖劃過虛空,聲如金石相擊:

“核心理念為『連心喜瑞』——以雙鸞代鳳,破‘雌伏雄飛’之陳規(guī)!一羽赤金灼若烈日,展翼則風(fēng)云激蕩;一羽冰藍(lán)湛如深海,回眸則山河同春。雙鸞頸項(xiàng)交纏處非俗套同心結(jié),乃以金絲盤出日月交蝕圖騰,赤金鸞喙銜冰藍(lán)羽,冰藍(lán)鸞爪托赤金鱗,將‘連心’二字化為天地共鳴之象!此乃陰陽相濟(jì)、日月同輝之大魄,正合胡三娘貴女之尊、傲世之魂!”

姜之霧見蕓娘眼中異彩閃動(dòng),立刻拍馬屁道,“蕓娘您掌中針,當(dāng)為這無雙圖騰——開天辟地!”

蕓娘眼底燃起的火焰尚未燎原,卻見姜之霧從袖中抽出兩張皺巴巴的宣紙,鄭重鋪在案上:

“此二般構(gòu)想,皆由我族中一位精研妖族衣飾的長老所提。奈何長老昨日忽有所悟,緊急閉關(guān),只留此……草圖示意。”

燭光下,紙上墨跡赫然躍入眼簾——

「月下狐影」圖:一團(tuán)洇染的朱紅墨團(tuán)上,歪斜扭動(dòng)著幾條銀粉勾出的波浪線,其間散落著幾個(gè)帶尾巴的三角和圓圈,旁注小字“狐尾?狐耳?金眸?”。

「連心喜瑞」圖:兩只火柴棍般的鳥形生物用脖子打了個(gè)死結(jié),一鳥涂滿金色叉叉,一鳥涂滿藍(lán)色斜杠,交纏處畫了個(gè)不規(guī)則的太極陰陽魚,魚眼處分別寫著“日”、“月”。

滿室死寂。燭芯爆開的噼啪聲格外刺耳。蕓娘盯著那兩張堪比稚童涂鴉的圖樣,清冷面容上仿佛凝了一層寒霜。

姜之霧頭皮發(fā)麻,硬著頭皮補(bǔ)救:

“長老閉關(guān)倉促,晚輩只得憑記憶草繪……形雖不似,然神韻精髓已在方才言語之中。懇請蕓娘以您通天之手藝、無雙之靈思,依今日所述核心理念與工藝要點(diǎn),重繪此二圖真容。”她飛快摸出一錠銀子壓在圖紙上,“此十五兩銀權(quán)作繪圖定金,待新娘擇定最終方案,正式繡制之工費(fèi),必十倍、百倍奉上。”

蕓娘的目光在那錠銀子和抽象涂鴉間逡巡良久,終是深吸一口氣,指尖拈起銀錠:“圖樣可繪。何時(shí)要?”

“明日……明日午時(shí)正刻。”姜之霧語速飛快。

蕓娘霍然抬眼:“明日午時(shí)?!此非繪花樣子,是重鑄乾坤,便是不眠不休……”

“婚禮定在五日后。”姜之霧豁出去了,“若非時(shí)限如此緊迫,豈敢勞煩蕓娘施展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求您了!”她雙手合十,眼中盡是孤注一擲的懇求。

蕓娘閉了閉眼,再睜開時(shí)眸中已是一片銳利:“五日成兩套絕世嫁衣?癡人說夢!……除非調(diào)用我三位師妹,分繡共織。”她緊盯姜之霧,“此非常之舉,需另加急工錢,立字據(jù)——事成后胡府需付全款,你現(xiàn)在便說個(gè)數(shù)。”

“您盡管開價(jià),五日后胡府必……”

蕓娘突然打斷姜之霧,眸道:“你既說新娘是胡氏貴女……可是南嶺霧隱山胡家?”

鬼知道是哪個(gè)山里的,姜之霧順勢應(yīng)和“蕓娘慧眼,正是南嶺霧隱一脈。”

話未說完,蕓娘倏然冷笑拂袖——

“鐺啷!”銀錠滾落案角,她倏然從袖中甩出一枚赤紋流光的骨片殘角,骨縫間似有熔巖暗涌:

“此乃‘焚心狐骨’碎角,產(chǎn)自南嶺火山腹地,三百年火狐方凝一枚!我要的,是此骨研磨的引魂砂十錢——

骨角叩在案上錚然作響:“焚心骨雖珍罕,卻非狐族鎮(zhèn)魂之寶,胡三娘庫中定然有存。”她逼視姜之霧,“想必她為了這嫁衣,應(yīng)是舍得吧。”

好好好,使勁薅胡府吧,反正也不是我買單。

姜之霧心頭狂跳,面上卻綻開篤定笑紋:

“蕓娘通透,小姐早吩咐過——凡嫁衣所需,傾府庫亦在所不惜,莫說十錢焚心砂,便是百錢……”

“夠了。”蕓娘冷聲截?cái)啵槌鲆痪戆迭S獸皮契書:”簽了它,明日午時(shí)來取圖樣,但記住,若耍什么花招,五日后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你與胡府我一并要債。“

“一言為定!”姜之霧爽快的應(yīng)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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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斗滿天時(shí),姜之霧終于拖著灌鉛的雙腿挪回暫居的小院。反手插上門閂的瞬間,她整個(gè)人如同抽了骨頭的泥鰍,順著門板軟軟滑坐到冰涼的地磚上。

“咕——”腹中雷鳴驟然炸響,餓得發(fā)疼的胃囊瘋狂抽搐。她這才驚覺,自己竟已近兩日水米未進(jìn)。

顫抖著手摸向懷中油紙包——那是狂奔回府途中,在西街巷口最后一個(gè)收攤的炊餅老漢處搶下的“戰(zhàn)利品”。油紙展開,三個(gè)白胖暄軟的蒸餅散發(fā)著麥香熱氣,還有一個(gè)裹滿芝麻的焦脆烤饃。

她狼吞虎咽,幾乎噎得翻白眼。滾燙的餅屑灼著喉嚨,咸香的芝麻混著面香在舌尖炸開,干硬的饃塊就著唾沫艱難咽下……這一刻,人間至味不過如此。

風(fēng)卷殘?jiān)瓢銙吖馊齻€(gè)蒸餅,她才緩過氣來,小心翼翼將剩下的烤饃包好,擱在枕邊小幾上:

“明早……早飯……”她含糊咕噥著,和衣滾進(jìn)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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