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濕潤的空氣混合著淡淡泥土腥香，帶著一股壓抑、腐朽味兒，透過口罩肆意撞進鼻腔。

韓景大步流星，迅速鉆進了老城區(qū)的巷弄，沒多久，一道驚雷，驟然撕裂蒼穹——

刺眼的光芒宛如一道湛藍色的匹練，猛地將四通八達的逼仄胡同曝亮。

韓景忽地剎住腳步。

身子微微收斂的同時，右手迅速滑向后背反手扣緊了刀柄。

噠噠噠——

一陣腳步聲響起。

一個模糊的白色人影，猛地闖入昏暗的視野中。

左手提著只皮質(zhì)公文包，右手撐一柄油紙傘，白晃晃的長衫隨風(fēng)翻動，傘檐低垂，遮住了半邊面頰，只露出唇上兩條修剪齊整的胡須，儼然一副二三十年代進步文人的模樣。

那人自胡同岔口匆匆沖出，余光瞥見韓景，身形不由一頓。

“小……”

剛高聲開口，震耳的雷鳴如錢塘怒潮，滾滾壓來！

轟隆隆——

下一秒，十幾道黑色身影自四面八方的陰影中暴起！手砍刀、板斧、短棍閃著兇光，如狼群般朝著白衣人合圍撲殺：

“殺！”

白衣人面色沉靜，工整的胡須紋絲未動。

待一人即將近身之際，他的左腳猝然前踏！半邊肩膀裹挾著巨力宛如炮彈般轟然撞出——

嘭！

一聲悶響，當先撲來的黑衣人如同被攻城錘擊中，倒飛出去，砸塌一片雜物。

“小心！”

韓景高聲提醒，幾乎同時，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從黑暗中劈出，自白衣人背后的死角狠辣劈向肩胛！

白衣人身形如風(fēng)中柳絮，不見絲毫慌亂。

身子微微一側(cè)，腰肢反擰，右腳的掌面倏然離地！

漂亮的一字大馬堪堪避過刀刃的同時，小腿猛然下墜，壓得褲管獵獵作響，咣當——

鋼刀重重砸進了塵土之中。

可寒光未散，左右兩柄板斧接踵而至，挾著惡風(fēng)截腰斬來！

角度刁鉆，避無可避——

韓景動了。

雷聲余韻尚在，兩聲更沉悶的撞擊幾乎同時炸響！

砰！

砰！

不是金屬交擊，而是沉重的鈍器砸在血肉之軀上的聲音。

持斧的兩個黑衣人連慘叫都未及發(fā)出，就像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胸口，整個人弓著背倒飛出去，手中板斧脫手，人重重摔進垃圾堆，再無聲息。

韓景已與白衣人背對而立。

“小兄弟，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溫潤的聲音自身后飄進耳中。

韓景稍稍偏頭，身后，那文人已微抬傘面，露出一雙亮如寒星的眸子，兩條跳動的濃眉，與唇上的胡須同樣漂亮。

正是于大當家。

“于大哥昨晚也幫了我。”韓景聲音平淡，眼神卻認真。

聞言，于意嘴角噙起一絲笑意，“我叫于意，昨夜匆匆，還未請教？”

“我叫韓景，于大哥叫我阿景就好……于大哥是要去碼頭？”

韓景緩緩抽出刀，劈至身側(cè)，說話的同時，又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煙。

之前他注意到，對方步履匆匆，方向似乎也是碼頭。

“嗯，事情辦完了，該坐船回家了。”

于意婉拒了韓景遞來的香煙，“阿景也要去碼頭？”

他頓了頓，目光隨之落在了韓景空空如也的雙手和輕便的背包上——

“是……去里洲避難的嗎？”

皮箱沒了。

“算是。”

韓景仔細想了想，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兄弟說，只有去了里洲，我才能活下去。”

煙嘴在唇邊沾了沾，終究沒點，又塞回煙盒。

忽然！

數(shù)道刺耳的破空聲撕裂雨幕！

韓景與于意臉上波瀾不驚，幾乎同時，踏步迎前！

韓景左手猛然探出，五指如鐵鉗般死死箍住一人手臂，生生截停襲來的飛斧，緊接著五指驟然發(fā)勁，一股鉆心的疼痛瞬間朝黑衣人涌去。

慘叫剛沖出喉嚨——

韓景手腕一抖，漆黑的刀面如一道墨色閃電，橫拍而出！

嘭。

一聲悶響，慘叫戛然而止，碎裂聲清晰可聞。

韓景一擊得手，手中勁力絲毫未松，將那昏死過去的偷襲者當作人形兵器，宛若揮舞流星錘般掄圓了猛甩出去——

呼！

咣當！

嘩啦——

沖來的敵手被砸得人仰馬翻，撞翻了胡同口的垃圾車，污物四濺。

韓景一步踏前，正要追擊。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搭在他肩頭。

“時間不多了，先走吧……”

于意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他已結(jié)束了戰(zhàn)斗，油紙傘收攏夾在腋下，轉(zhuǎn)身朝碼頭方向邁步，步履從容，“船要來了。”

韓景目光如電，掃過一地狼藉呻吟的黑影，手腕輕振，短刀“鏘”一聲精準歸鞘，幾步跟上于意。

……

二人并肩，在狹窄濕滑的巷弄中疾行。

于意稍稍走在前方，雨傘傘尖偶爾輕點地面，步履間竟有種奇特的韻律。

“你兄弟有沒有和你說，為什么只有去了里洲，你才能‘活’下去？”

說到最后幾個字時，他微微側(cè)首，深邃的目光投在韓景臉上。

韓景搖頭，干脆利落：“沒有。”

這是實話。

于意對此沒絲毫意外。

“阿景，我看你舉止不像是里洲人……你知不知道里洲是什么地界？”

“不知道，這些事我兄弟都沒和我說。”

“那你看過武俠小說嗎？”

聞言，于意也沒繼續(xù)解釋，反倒是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說話間，二人來到一片相對開闊的岔口。

韓景立馬點頭：“看過！光是金古的作品我就看了好幾遍！”

說話的時候，天空中開始飄起了雨絲。

于意重新打起傘，將傘面微微前傾，“既然你看過，那你就可以把里洲理解成武俠小說里的江湖。”

“江湖？”

“嗯。”于意面色如常，“里洲是江湖人的地界，一天到晚只講恩怨情仇，就比如剛才那些人。”

韓景想了想：“他們?yōu)槭裁匆窔⒂诖蟾纾俊?

于意晃了晃：“為了這東西。”

韓景低頭，目光聚在了于意的手中。

是那只公文包。

他猛然間想起了阿邦的皮箱。

“這里邊裝著神魔之物。”于意面色平靜，沒任何遮掩，“鷂子幫的那群人，想拿這東西……”

話說到一半，于意忽然一頓，止住了腳步。

韓景正奇怪。

只見于意撐著傘，突然抬手，將公文包輕飄飄地遞向了韓景。

“兄弟，我可能還要再欠你個人情……”

韓景聞言，看了眼公文包，又順著于意的視線看去，烏泱泱一大幫子人，從巷子深處緩緩走出，清一色穿著黑色短打外衣，配著燈籠褲，朝二人圍來。

于意深吸一口氣。

面色依然沉靜，工整的胡須紋絲未動：

“兄弟，辛苦你幫個忙，先帶著東西去碼頭，我解決完他們后，即刻跟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