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朕沒有偷東西。”

永壽宮門口，被揪著衣領的東方小寶聲音微顫，右手握著半只鵝腿，一雙泛紅的眼圈被眼淚填滿，仿佛每一滴淚都寫著委屈。

他眼淚汪汪的解釋道：

“你們吃過晚膳了，這些東西你們不吃了，是要丟掉的，所以朕才撿來吃的，朕沒有做錯，你讓朕道歉……這是不對的。”

帶著哭腔的辯解聲一出，任靈眼神一凝，一時間找不出話來反駁，身后的其他孩童也是議論紛紛。

一名小女孩兒歪著腦瓜想了想，有些贊同的點頭：“我覺得皇帝說的好像是對的。”

“咱們都吃飽了，這些飯菜是不要的，不要的東西被他撿走，應該不算偷東西。”

“唔……我也覺得這不能算偷，這和我娘教我的不一樣。”

“對的對的，任哥今天好奇怪。”

“皇帝好像……也挺可憐的，任哥不應該這樣對他。”

“任哥，你冤枉皇帝了，快放開他吧。”

聽著身后其他小伙伴的議論，十歲的任靈臉色越發難看，圓圓的瞳孔中更是閃過惱羞成怒的兇戾。

看著手中眼圈通紅的小胖子，再看看對方身上代表天子的龍袍，他忽然一把將其撲倒，嘶聲怒斥！

“你還敢犟嘴不承認！”

“狗皇帝！犯了錯還不承認，滿嘴歪理！以下犯上！誰給你的膽！”

地板上，只是肉體凡胎的東方小寶瞬間被對方按倒，全無反抗能力，十歲的任靈騎在他肚子上，按著他的頭就往地上砸，邊砸邊臉色猙獰的厲吼。

“你道不道歉！你道不道歉！”

“我打死你個滿嘴歪理的昏君！本上仙今日就替你爹娘教育你！”

看到如此瘋狂的一幕，所有孩童都嚇的目瞪口呆，撤菜太監也是驚叫一聲，想要上前阻攔，結果剛碰到任靈，就被對方一膀子轟擊胸口。

“滾開！你這禍害百姓的狗腿！”

“噗！”

煉氣期九層，含有靈氣威能的一擊瞬間將太監轟飛，口中震出一口淤血的同時一路飛出大殿之外，落地后當場昏迷。

見到這一幕，原本被打的嗷嗷痛哭，只能抱頭承受的東方小寶瞬間急了，帶著哭腔大喊：“你干嘛欺負人！”

“不認錯就要挨欺負！本上仙這是在教育他！”

任靈從地上爬起，對著東方小寶的腦袋重重踩下，雖沒敢使用體內靈氣，但依舊將東方小寶踩的頭破血流，抱著腦袋滿地打滾，發出凄慘至極的哭喊。

“狗皇帝！滿嘴歪理！你不道歉是吧！本上仙今天還非讓你道歉不可！”

“我讓你偷東西！我讓你不承認！”

“你算個什么東西！蠢的跟豬一樣！”

“也配當皇帝！也配當天子！”

“任哥，任哥，不能打了。”

“任哥快住手，不能這樣。”

“快，快去喊時長老！”

其他孩童看到這一幕，嚇的四下奔逃去喊大人，周圍的其他太監宮女也早已被嚇的離開。

一時間，偌大的永壽宮，只剩下一名昏迷不醒的太監，以及被修仙者孩童踩在地上，腦袋被對方一腳一腳踩的砸在地板，直砸出大片血印，嚎啕大哭的幼年天子。

“狗皇帝！”

“打死你！”

“不道歉！還跟仙人犟嘴！”

“你爹教你的還是你娘教你的！”

“你今天不道歉，誰都救不了你！”

“我讓你不服！”

“我讓你頂嘴！”

血跡斑斑的地板上，東方小寶的頭一下一下磕出悶響，鮮血混著眼淚鼻涕流淌，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哽咽。

父皇，母后……

孩兒不想當皇帝了……

孩兒好想你們……

孩兒……好沒用……

……

……

深夜，皇宮內萬籟俱寂。

周桂看著滿臉淚痕，抽泣哽咽不停的東方小寶，整個人喉嚨滾動，眼球充血，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握了又握，直至指甲將掌心扎出縷縷嫣紅。

“時仙長，此事已經明了，是小任上仙……”

“你是說，本座的徒兒，欺負了皇上？”

金絲軟墊上，一身白衣的時泉安抬起古井無波的雙眸，看向年過古稀的老太監。

站在他身旁的任靈，同樣桀驁不馴的望著他和東方小寶，稚嫩清澈的眼神中，不時閃過幾道陰戾。

感受到時泉安的注視，周桂身體發顫，硬生生擠出一張笑容。

“時仙長嚴重了，皇上和小任上仙……年幼，孩童打鬧，實屬正常，沒有什么……欺負不欺負的。”

最后一句話，他幾乎是咬碎了牙，再笑著說出，而他剛說完，東方小寶便抬起淚痕遍布的臉，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周大伴……”

金紅大殿之中，盤坐于金絲軟墊，背靠太極圖的時泉安點了點頭，輕“嗯”一聲，移目看向抽泣不止的東方小寶。

此時的東方小寶傷勢已被仙家手段修復，只是滿臉淚痕，頭部淤腫，身上的龍袍也布滿了污血腳印。

“皇上。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的傷勢，已被本座用手段修復，若是宮中太醫為皇上醫治，沒個三五月，只怕是難以痊愈。”

東方小寶哭的一抽一抽的，不說話，周桂連忙代他頷首躬身。

“老奴代皇上，多謝時仙長出手醫治。”

“嗯……”

時泉安點點頭，繼續開口：

“周督主方才說，孩童打鬧，實屬正常，沒有什么欺不欺負的，這一點，本座并不認同。”

“幼年之齡，正是接觸處世之道，學習治世之理的重要時期，尤其對于天子而言，萬不可糊涂過世。”

他望著東方小寶，面無表情的開口：

“皇上，本座問你，你今日偷，哦，拿取任靈的鵝腿，可有告知于他？”

東方小寶一愣，淚眼汪汪的看向任靈，待見到對方滿是威脅的眼神后，嚇的身子一顫，恐懼的低下頭。

“朕，朕是看，撤菜的公公，把鵝腿撤出來了，并且說他們吃飽不吃了，朕才”

“所以……皇上并未告知任靈，是嗎？”

東方小寶呆了呆，不是很理解的望著時泉安。

他并不機靈，理不明白，只覺得心中委屈，原本流干的眼淚也再次輕涌，一旁的周桂更是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是……”

“這就對了。”

時泉安點頭。

“不告而取，則為偷，無論任靈是否不要鵝腿，皇上都應該知會一聲。”

“所以今日之事……皇上理應向任靈道歉。”

輕飄飄的話語落下，東方小寶身子一顫，眼圈通紅，整個人哭的一抽一抽，任靈的臉上則閃過譏諷，驕傲的沖其抬起下巴。

永壽宮內，時泉安繼續講道：

“朝廷建立仙執司，監察天子百官，本意，便是輔佐皇上成長，那么自然就有教皇上做事的權利。”

“而皇上今日偷取他人之物，做的不對，任靈身為仙執司正三品大員，出手制止，要皇上道歉悔過，也是理所當然，此乃職責所在。”

“反倒是皇上，小小年紀，不思悔改，頑劣不堪，以致被任靈出手懲戒，這……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望著不斷哽咽的東方小寶，時泉安溫和一笑，笑容越發俊朗：

“皇上，你是個乖孩子，犯了錯沒有關系，改正就好，相信你爹娘泉下有知，也會為你驕傲的。

來，給任靈道個歉，莫要叫本座不喜。”

時泉安剛說完，一旁的任靈便迫不及待出聲怒斥：“聽到沒有！我師尊說了，道歉！”

東方小寶被嚇的一哆嗦，目中再度流下屈辱的眼淚，小小的身體顫抖不停。

一旁的周桂同樣臉色難看，袖中手掌被指甲刺的一片血紅。

“時仙長，此事并非”

“周督主，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移目看向周桂，時泉安的聲音變的冰冷。

“你的職責，是照顧陪同天子，而我仙執司的職責，是監查教導天子。

職位不同，還是不要逾越的好。

還是說……周督主覺得自己權傾朝野，官威夠大，手段夠足，已經可以干預我仙執司執法監天？！”

清冷的聲音一落，周桂神色微僵，怔怔的望著時泉安，望著這個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歲數的年輕修士，再不敢開口。

見周桂老實，時泉安便沒再搭理他，繼續看向東方小寶，露出溫和笑容：

“道歉吧，皇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本座的徒兒知書達理，會原諒皇上的。”

一盞盞晃動的照明燭光下，穿著龍袍的東方小寶低著頭，眼淚一滴滴的落在地板上。

最終，臉色慘白，雙目徹底被淚水掩埋的他，結結巴巴的道了歉。

“今日之事，是朕不對，朕今后……不敢了……”

“轟隆！”

震耳的驚雷在大殿外炸響。

在東方小寶道歉的瞬間，永壽宮外的夜空被雷霆照耀，一場秋雨“嘩嘩”落下。

看著那道亮如晝臨的秋雷，時泉安瞇了瞇眼。

果然是紫氣東來，九五之尊。

一聲不敢，都能引發天地哀鳴。

他不屑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甚好，此事就此翻篇。”

“周督主，勞煩你將今日之事張貼，告知皇城百姓。”

“就言，我仙執司建立以來，首次于宮中監天向善，助皇上改掉了偷盜惡習。”

“今后，為了大夏江山社稷，為了天下黎明百姓的安居樂業，仙執司會繼續監管皇上，助其成為一代明君，全萬民之福。”

輕松說完，他看著失魂落魄的八歲小皇帝，柔聲安慰。

“別哭了皇上。”

“今后只需時刻記住，人無信仰則不立，對待仙人，天子與庶民無二，皆要保持一顆敬畏之心，如此，便不會再輕易犯錯。”

“屆時，便是你那死去的父皇母后，也會安息長眠。”

“即使身處九幽之下，也會感激本座，感激我靈淵劍宗！”

……

……

那天夜晚，薄薄的秋雨，“嘩嘩”下了一夜，淋便了整座皇城，

千機閣內，于書桌前審閱情報的李常印，在聽到第一聲驚雷時，便停下了手中的毛穎。

他望著窗外的秋雨，目光透過漆黑的雨幕，直指皇宮方向。

當時，他白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漆黑的瞳孔中，壓抑著深淵一般的殺意。

直至他拔掉了一枚指甲，通過那十指連心的劇痛，才讓那股殺意隱匿消散。

一聲輕嘆，這位大夏皇城的最后一位武道大宗師，望著秋雨，嘆出了無限的悲涼。

恰巧一道細膩的呼嚕聲響起，打斷了他的嘆息。

燭光下，李常印微微回首，暗淡的目光，落在了房間床榻中，那個呼呼大睡的八歲錦衣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