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開啟的那一天，無涯道宗的所有長老，弟子，包括宗主蕭霽塵，全部來到山門口處送行。

姜堯在人群中看到了大病初愈的陸清羽，剛接上手臂的喬夢云，平日里喜怒無常，此時卻唯唯諾諾的沈翊，和性格孤傲，深居簡出的緒言川。

感受到姜堯的目光，他們不約而同地低下頭，不敢有任何眼神接觸。

見狀，姜堯滿意地點點頭，難怪都說當皇帝很爽，因為他們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只需要看別人跪下時露出的后腦勺。

無視了眾人難看的神情，姜堯來到宗主蕭霽塵面前，從他手中接過了試煉令牌后，轉身對林秋霜道：

“我們走。”

“是。”

眾人就在后面靜靜地目送他們走下石階，按理說，宗門弟子外出試煉，是要派飛舟或者飛行靈獸接送的，但他們特意沒有安排。

這操作或許對姜堯沒什么影響，但姜瑤瑤絕對無法忍受自己被如此冷落，畢竟她先前出行坐的可都是宗內最豪華的凌霄飛舟。

出人意料的是，“姜瑤瑤”在走到半山腰時停了下來，然后縱身一躍，同時掐出飛劍訣。

“唰”

懸翦出鞘，飄忽如燕的劍影在空中劃出優美弧線，最后被她穩穩地踩上劍背。

姜堯回身朝林秋霜伸出手：“上來。”

畢竟是曾經的天之驕子，即便沒了修為，再次御劍飛行的林秋霜也沒有絲毫不適應，反而還感到不勝榮幸。

蹭到仙帝大人親自御劍，這福氣還能小得了嗎？

“出發。”

姜堯一揮衣袖，懸翦便功率全開，如離弦之箭般飛出！

“呼——”

風在耳畔呼嘯，云海像是層層簾幕被撥開，直到最后一層撤去，比下方強烈數倍的陽光陡然撞入眼簾。

它將純白的云海變作熔煉黃金的鍋爐，朝霞化作赤色的火光與“金水”融為一體，在藍得發黑的天空下涌動沸騰，間隙中偶爾顯露出遙遠地面的山川縱橫，似乎也都成了海底的沙礫，微小到難以分辨。

懸翦不愧為古之神器，即便是最簡單的御劍飛行，也比尋常靈劍快上數倍，姜堯索性鼓動全身靈力，加速穿越這片金色的海洋，飛向本次羅浮妖域開啟的地點——

大荒河，獠山島。

……

一個時辰后，二人已經向南跨越大陸東境，來到一片浩淼水域之上。

云霧間，只見那獠山島猶如天降巨斧，將奔騰至此的大荒河劈為兩脈，島上怪石林立，在晨曦中呈現一種被血浸染般的暗紅色。

作為妖族出沒的地方，獠山島充滿了原始與蠻荒的氣息，但此番島上的妖族并不在修士們的目標范圍內，即將開啟的羅浮妖域才是重頭戲。

此時來自各個勢力的修士已經到了大半，千奇百怪的大型飛行法器遮天蔽日，靈獸的嘶吼聲蓋過了大荒河的咆哮，在這些夸張的排場中，御劍飛行的姜堯顯得極為樸素。

現在的獠山島上，各大門派的帶隊長老已圍聚在傳送陣旁，談笑風生，氣氛一片祥和。

“多日不見，李兄的修為又有所精進了，想必距那化神之境也只差臨門一腳。”

“哪里哪里，我壽元將盡，怕是化神無望咯。”

“仙途飄渺，大道難覓，我等資質平平，此生怕是止步于元嬰之境了。”

“……”

“無涯道宗到!”

洪鐘般的一聲宣告，眾人抬眸望去。

想象中飛云洲第一宗門的浩大排場并沒有出現，人們只看到一名玄袍女修御劍而來，身邊還帶著一個毫無修為的仆從。

排場雖然簡單，可一些有眼力的人立刻發現，她身上的衣袍和所佩靈劍皆非凡物，甚至看不出品階為何，其次，這位女修雖然長相清麗柔弱，可通身的氣度卻沉厚似海，絕非等閑之輩，正如凡間的那句話所說——

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于是，長老們紛紛帶著自家弟子圍了上來，想打聽一下這位陌生的天驕是何許人也。

由于五靈根的資質實在是太差，所以當年蕭霽塵收姜瑤瑤為徒時并沒有大肆宣揚，而且因為常年呆在宗內，姜瑤瑤的名字和樣貌在修真界鮮有人知。

出了姜堯這事后，無涯道宗更是秉承著家丑不可外揚的原則，保密工作做得極其優秀，以至于現在的修真界完全不知道有位仙帝大人下凡的消息。

這些反而便宜了姜堯，她帶著林秋霜來到傳送陣旁的空地上，對周圍的修士們抱拳道：

“無涯道宗親傳弟子姜堯，見過諸位。”

聽聞此言，人群立刻有一些年輕弟子議論了起來：“蕭宗主不是只有沐悠然一個女弟子嗎？什么時候又收了一個？”

“沐悠然可是難得一見的冰靈根，這個姜堯是什么靈根？”

“筑基中期，修為倒還可以，就是不知道實戰水平如何？”

修真界的天驕之間存在著比高考還要激烈的競爭關系，他們大多心高氣傲，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把別人踩在腳下，碰面時第一眼看的是對方的靈根，第二眼看的是對方的修為，第三眼……

沒有第三眼，一般這時候已經開始動手了。

畢竟在這個修真世界觀下，成績不好只能說明你不是讀書的料，而實力不強，則說明你連當“人”都不夠格，只配當螻蟻。

所以對于他們的議論，姜堯只留下一句：“諸位莫急，咱們妖域中見真章。”

隨后，她便帶著林秋霜來到傳送陣旁站定，順便聽他介紹這些天驕的信息。

羅浮妖域試煉之所以兇險，不僅是因為里面的妖獸比外界更強大，更是因為，它允許殺人。

和尋常宗門歷練不同，羅浮妖域隔絕外界的禁制，將那個地方變成了一個養蠱場，修士在里面完全放下了所謂的同袍之誼和人情世故，他們為了利益或者舊日恩怨，毫不留情地相互殘殺，將別人的資產據為己有。

而當妖域關閉，他們又恢復了平日里的那種體面，而那些死在妖域中的人，就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不會有任何人去追究，無論他們曾經是多么的耀眼。

“那個穿著黃色道袍的，是靈渺宗弟子李道緣，主修符道，年紀輕輕便已經能繪制四級符箓，不僅如此，他使用的砂乃是靈渺湖特產的藍月髓，這樣繪制出的符箓比用尋常朱砂繪制出的強上數倍。”

“那個一身紅衣，佩戴長刀的，是偃刀門弟子淳于楓，據說她的《殘陽七煞刀》已經小成，而這部武技乃是刀仙楚狂所創，難度放眼整個修真界都是排得上號的，光是入門都極其不易。”

“但此行最大的對手，是蜀山劍閣的首席弟子辛無晏，她的劍道天賦被譽為三千年來第一人，曾在參悟劍崖時引發天地異象，雖然還是筑基修為，但已經是沐悠然之下的最強天驕，據說還有越級殺敵的本事。”

順著林秋霜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位紫衣女修立于一眾天驕的最前方，她容貌艷麗，目光冷傲，腰間一柄通體赤紅的長劍，其上鐫刻銘文，熾烈奪目，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法器傍身，卻平添一抹肅殺凌厲的氣質。

姜堯的目光從那一個個拿鼻孔看人的天驕身上掃過，眼底浮現笑意。

一想到這么多驚才艷艷的人物進入羅浮妖域，最后或許十個人中都未必有一個能活著出來，她就能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與平靜，仿佛世界運轉的規律本就該是如此。

天才何其難得，可所謂天才，說到底也不過是更天才的人眼中的耗材和墊腳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