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醫院走廊，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早餐的香氣。蘇晚握著手機，盯著屏幕上那十幾個刺眼的未接來電，心臟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

是江燃嗎？

他打電話給她做什么？

是質問她的擅自離隊？還是…知道了她家里出事？

無數的疑問在腦中翻騰。她手指懸在回撥鍵上，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按了下去。聽筒里傳來單調的忙音。無人接聽。

蘇晚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她收起手機，按著沈言給的房號，去了附近的快捷酒店。身體疲憊到了極點，頭剛沾到枕頭，就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然而，睡眠并不安穩。夢里交織著母親痛苦的臉、急診室冰冷的燈光、沈言溫和的側臉、山坡上璀璨的星空…還有，黑暗中那一點明明滅滅的猩紅火光，以及江燃在琴房里那雙盛滿痛苦和暴怒的眼睛…

她猛地驚醒，渾身冷汗。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一看時間，竟然已經過了中午！她慌忙起身洗漱，匆匆趕回醫院。

病房里，母親已經醒了，精神好了很多。沈言果然還守在那里，正溫和地和蘇母說著話，床頭柜上還放著溫熱的粥和小菜。

“晚晚來了？”蘇母看到女兒，露出笑容，“多虧了小沈，忙前忙后的。你快去吃點東西，然后回學校吧，別耽誤學習競賽。”

“媽，我不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護士都說了，我好著呢！有小沈在，你怕什么？”蘇母顯然對沈言非常滿意。

沈言也站起身：“阿姨說得對，這里有我。集訓那邊下午有陳老師的核心講座，很重要，我幫你請了半天假，但下午的課最好別缺席。我車就在樓下，待會兒送你回去。”

他的安排依舊滴水不漏。蘇晚看著母親氣色尚可，又想到重要的集訓，只能點頭答應。她快速吃了點東西，又仔細叮囑了母親一番，才跟著沈言離開。

回集訓中心的路上，氣氛有些沉默。蘇晚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腦子里還是那十幾個未接來電。

“學長，”她忍不住開口，“昨晚…集訓中心那邊，有沒有人問起我？”

沈言握著方向盤的手似乎頓了一下，語氣如常：“李老師知道你家里有事，很理解。其他人…應該沒什么特別反應。怎么了？”

“沒什么…”蘇晚搖搖頭，壓下心中的疑慮。看來沈言并不知道未接來電的事。

車子駛入集訓中心。蘇晚剛下車，就看到周浩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宿舍樓前轉悠。一看到蘇晚，他眼睛一亮，立刻沖了過來！

“蘇晚！你可算回來了！”周浩的聲音帶著如釋重負的急切，“燃哥他…”

“周浩！”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

江燃不知何時出現在宿舍樓門口。他臉色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似乎一夜沒睡好。他穿著黑色連帽衛衣，雙手插在口袋里，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薄唇和線條冷硬的下頜。

他冷冷地掃了周浩一眼，那眼神帶著警告。周浩立刻噤聲，縮了縮脖子。

江燃的目光這才轉向蘇晚，以及她身邊剛下車的沈言。那目光冰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在蘇晚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隨即移開，仿佛她只是一團空氣。他沒有任何停頓，轉身徑直走進了宿舍樓，背影決絕而孤傲。

“燃哥他…”周浩看著江燃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蘇晚，欲言又止，最終只嘆了口氣，也轉身走了。

沈言看著這一幕，眉頭微蹙：“江燃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蘇晚站在原地，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江燃那冰冷的一瞥，比任何語言都更具殺傷力。那十幾個未接來電帶來的微弱希冀，瞬間被這刺骨的寒意凍結、粉碎。

他果然…是生氣她的離隊吧？或者，是看到了沈言送她回來？那眼神里的冷漠和厭惡，如此清晰。

“學長，謝謝你送我回來。”蘇晚勉強對沈言笑了笑，聲音有些發澀，“我先上去放東西，準備去上課了。”

“好，講座見。”沈言點點頭，看著蘇晚有些失魂落魄地走進宿舍樓，鏡片后的眼神深了幾分。

下午的講座，蘇晚聽得心不在焉。她坐在后排，目光卻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最前排角落那個孤零零的身影。江燃全程沒有回頭，他坐得筆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講座結束，人群散去。蘇晚慢吞吞地收拾東西，磨蹭到最后。偌大的教室只剩下她和正在整理講義的陳老師。

“蘇晚，”陳老師忽然叫住她，推了推眼鏡，目光帶著一絲探究，“你母親情況怎么樣？”

“謝謝陳老師關心，手術很成功。”蘇晚連忙回答。

“那就好。”陳老師點點頭，像是隨口提起，“昨晚江燃那小子，急吼吼地半夜跑來敲我門，問知不知道你去哪了，電話也打不通，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把他給急的，臉都白了。”

轟——！

陳老師的話像一道驚雷，在蘇晚腦中炸開！

昨晚…半夜…敲老師門…急得臉都白了…

原來那些未接來電真的是他！不是質問，不是冷漠，而是…擔心？！擔心她出事了？！

所以今天早上他那冰冷的一瞥，那拒人千里的態度…是因為他擔心了一夜，甚至不惜半夜驚動老師，結果卻看到她被沈言安然無恙地送回來？

一股巨大的酸澀和難以言喻的心疼瞬間淹沒了蘇晚！她幾乎能想象出昨晚江燃聯系不上她時，那種焦灼、擔憂，甚至可能夾雜著害怕的情緒！他那樣驕傲冷漠的一個人，竟然會為了她，半夜去敲老師的門！

而她…卻一個電話都沒接到！還在他面前，和沈言…

“陳老師…”蘇晚的聲音帶著顫抖，“江燃他…他現在在哪？”

“剛走沒多久吧。”陳老師看了看表，“看他那樣子，估計是回宿舍補覺了？昨晚折騰得夠嗆。”

蘇晚再也顧不上其他，抓起書包就沖出了教室！她必須找到他！必須跟他解釋！必須…說聲謝謝和對不起！

她一路飛奔回宿舍樓，心臟狂跳著，一口氣沖上三樓，停在江燃的房門前。她深吸一口氣，抬手，用力敲響了房門！

“江燃！江燃你開開門！是我！”蘇晚的聲音帶著急切。

門內一片死寂。

“江燃！我知道你在里面！昨晚的事…對不起！我電話靜音了沒聽到！謝謝你…謝謝你擔心我！”蘇晚貼著門板，急切地說著。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江燃！你開開門好不好？我們談談…”蘇晚的聲音帶上了懇求。

回答她的，只有門內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靜。仿佛里面根本沒有人。

他…不想見她。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

蘇晚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走廊的燈光慘白地照著她失魂落魄的臉。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被門內這片死寂的冰原，瞬間澆滅。

她終于明白，有些傷害，一旦造成，或許連彌補的機會都微乎其微。而江燃心門外的冰層，在她昨晚的“失聯”和今早的“誤會”之后，似乎已經凍結到了前所未有的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