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上善若水，故近于道。水無形，卻納百川；無爭，而萬物莫與爭……”

“善水，而利萬物，知有靜。”

“物極必反，水之極為火。所以，當善水如火。火無形，卻焚萬物：無爭，卻萬物莫能與之爭……”

趙青凌見道臺之下的道場之中，諸多弟子紛紛貪婪的吸收著“道韻”，不斷的蛻變元神，內心的歡喜雀躍，溢于言表。

他再次輕聲開口，重復之前講道的內容。

這些內容，干貨有那么一點點，但也就那么一點點。

似乎，多講幾句，都是對道臺下方那些弟子莫大的恩賜！

“青凌，你這講道，來來回回就那么幾句，有點尷尬。”

趙青凌身邊，玄屹覺得有些尷尬辣眼，看不下去了，暗中傳音道。

畢竟，他也不希望無比認可的“兄弟”在云晚霜面前顯得這么淺薄——別人看不出這是怎么回事，云晚霜應該是能看得出來的。

這種九真一假的玩意，用一次就差不多了，其引來的道韻還能以灰霧邪靈暗中攛掇，魚目混珠。

可要是再重復來幾次，那暴露的可能性就大了太多——這時候，這種明面上的對宗門弟子元神的枷鎖侵入，還是要適當的遮掩一下的。

趙青凌自鳴得意，自以為運籌帷幄，渾不在意道：“這等犯賤螻蟻，多聽一句都是對大道的褻瀆——再者說，其實我師弟我這邊，也只在炫王那邊聆聽到了這么一部分，能記住的就那幾句，所以我又自己斟酌著加了點料，再多的話，這……師弟我也有些力有不逮。”

玄屹聞言，嘴角抽搐，再次暗中傳音道：“那你不會重新忽悠幾句嗎？反正只要牽引道韻，以灰霧凝聚邪靈枷鎖，滲入他們的元神，形成秩序鎖鏈便行了。”

趙青凌傳音道：“我也想啊，但是……云晚霜的特殊能力，多少是能有些感應的，以我的能力，忽悠還不如重復講道，主打一個‘溫故而知心’，這也是炫王說過的——不斷的重溫故去的道，就能知曉自己的道心……起碼這樣一來，在擅長的區域，固然重復，卻也無大錯對嗎？

當然，我還記得更多的幾句大道箴言，但一如之前師弟我所說的，這些犯賤的螻蟻，配聽嗎？”

趙青凌一邊重復講道，匯聚道韻與灰霧，入侵諸多弟子的元神，一邊與玄屹傳音交流，將那種源自于骨子里、元神里的桀驁表現得淋漓盡致。

玄屹聞言，嘴角再次咧了咧，終究是不再強求。

“也行吧，不過不要再重復第三次了，畢竟若是這般真相暴露了，對于我們的行動而言，實在是太過于不利了。”

趙青凌自信一笑，目光俯視下方道場之中的諸多弟子的狀態后，目光更加自信。

至于身邊的云晚霜一行人，他有留意——對方雖然也有所感悟，卻并無頓悟，也沒有吸收道韻蛻變元神。

這一幕，倒是有些可惜了。

想著，趙青凌又下意識的看向了秦烽。

預想之中的，秦烽參悟道韻而蛻變精氣神的場景同樣也沒有出現。

趙青凌大失所望之下，也不由對秦烽更加輕視了。

“小小螻蟻，連這種喂到嘴邊的道韻都吸收不了，看樣子這天眷者的確是徹底廢了，自己把自己玩死了。就這，即便是知曉我們的某些布置，又能如何呢？小小螻蟻，也敢窺視蒼天？豈不知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趙青凌心道。

沉吟之間，趙青凌再次加強了道韻渲染效果，以至于他講道的聲音，宛如契合天地大道，牽引出一縷縷垂落的、純凈的青灰色道韻。

那道韻，宛如春回大地，潤物細無聲。

其又如淅淅瀝瀝的毛毛細雨，覆蓋于現場每一名聆聽傳道的弟子頭頂。

道韻化作一只只宛如仙靈般的手掌虛影，輕輕撫摸向在場弟子們頭頂三尺之地，猶如仙人撫頂，傳授長生之法道。

此時此刻，現場寂靜無聲。

在場的幾乎所有弟子，臉上全部露出了陶醉、頓悟與極盡歡愉、極樂的神色。

秦烽靜靜觀看著這一幕，那一剎那，他有心想要干涉，最終卻還是放棄了。

此時此刻，他即便拼盡一切去做了，又能如何呢？

這條路，是他們自己選的。

先前，但凡有一人哪怕是有站出來的意圖，秦烽如今也一定會嘗試著揭穿——哪怕這一幕場景會煉真還虛。

但沒有。

既然沒有，秦烽也選擇了尊重他們的命運。

秦烽仔細聆聽著趙青凌的心聲——如此淺顯、直白的心思，在大命運術之下，幾乎完全無所遁形。

偏偏趙青凌得意忘形，根本不知道藏匿半分心思，將這一方世界的修行者全當成了大傻逼。

實則，別說是云晚霜極有可能能有所窺視，便是云霞宗之中的云始初、陸靜妙，甚至是之前被他栽培、如今卻不知去向的蘇夏王宸，又豈是簡單之輩？

“如果仙庭下界都是這種貨色的話，那倒是好辦得太多。”

秦烽心底深處思量，明面上卻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明面上，他也在仔細的關注、分析著這種道韻。

能構建道韻，契合天道，這恰恰也說明，有些事情，甚至得到了天道的默許。

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沉思之間，秦烽嘗試著吸收了一縷道韻。

這一縷道韻被引入記憶禁區的剎那，秦烽便心中一震，隨即一種無法言喻的怒意自胸膛之中滋生，并很快洶涌了起來。

秦烽的雙眼微微泛紅了幾分，心中翻涌的怒火，來自于身邊風夕顏遭遇的不公、羞辱和重創。

同時，心底的不是滋味，還來自于云晚霜的冷漠，來自于玄屹那一聲聲侮辱嘲弄的戲謔……

這些情緒，原本在秦烽的心底深處幾乎是沒有的——即便真有，也只有非常微弱的一絲一縷，根本算不得什么。

秦烽作為一個活了“數輩子”的成年人，心性很少有鮮明的波動，更遑論是喜怒哀樂的大波動情緒！

但這一縷道韻被吸收，竟是點燃了他的心火！

“這東西……看似直指本源、平息妄念、滌蕩心塵，實則催化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

秦烽窺視到了其本質，便也明白了這其中的部分所謂的“道”與“理”。

“情緒激蕩如火，激蕩的情緒便是心魔，心魔如火，上善如火……”

“這是什么歪曲的東西……”

秦烽直接摒棄了這般念想，反而在元神深處念誦了一次《心經》之后，凈化掉了那一縷道韻引來的異常。

隨后，秦烽于元神深處又無比用心的念誦了一番帛書版《德道經》，這一次的念誦，倒是也讓秦烽察覺到了諸多的不同。

首先，無論是《道德經》還是《德道經》，其中的內容都有著明顯的混亂——內容本身并沒有多少錯漏之處，但是在排列組合上，卻被打亂了，被胡亂重新拼湊了起來。

在現實世界之中，秦烽無法察覺這些，雖然也有個別專家提及過這種情況，但是研究并不深入。

可是在記憶禁區第九層的深處，在元神之中念誦的秦烽，卻明顯察覺到了這其中產生道韻的異常變化。

以至于，一片《德道經》念誦完畢，秦烽感悟到的道韻，卻無比雜亂，無比渾噩。

恰恰便在此時，趙青凌也再次口中吐出“水之德，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的箴言。

兩者之間，似乎忽然形成了某種聯系。

“嗡——”

這剎那之間，異變陡生！

九天之外，一道橫貫整個云霞天穹的煌煌紫氣，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厚重的云層！

“嗤嗤——”

這道紫氣濃烈精純得無法想象，蘊含無盡生命造化之氣，更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受天地萬物鐘愛的磅礴意志！

猶如九天銀河決堤，轟然傾瀉！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轟隆隆——”

天眷紫氣灌頂！

剎那間，秦烽整個身軀被那近乎凝成實質的瑰麗紫光徹底吞沒！

磅礴浩瀚、無窮無盡的純凈元氣和玄奧道意如同怒潮般洶涌灌入他的四肢百骸、周身經絡、每一個穴竅、每一寸骨髓！

那核心的天地本源意志更是直接沖刷著秦烽看似無比孱弱、虛弱的元神！

秦烽心中一動，若有所思。

隨即，他除了天脈仙隱鎖住的境界實力之外，其余任由這一方浩瀚的天眷紫氣對自身完成洗禮！

他也想看看，這一幕，到底會引來什么變化，會帶來什么契機！

“嗤嗤——”

當無盡天眷紫氣涌入元神之中，秦烽自身的境界仿佛瞬間加持了天道規則，并一舉極速蛻變。

猶如百川歸海，猶如浪遏飛舟！

所謂的境界，所謂的道韻，所謂的修行，在這浩瀚的天眷紫氣之下，在這天地洪流的沖刷下，全部變得簡單、明了，直接。

“嗡——”

“嗡——”

“嗡——”

“嗡——”

“嗡——”

連續五次清晰無比的、震動神魂道基的爆鳴從秦烽體內轟然傳出！

猶如太古神祇擊破混沌！

煉精化氣晉升煉氣化神！

煉氣化神晉升煉神返虛！

煉神返虛之四象通天晉升神虛九變！

煉神返虛之神虛九變晉升虛空引道！

不止如此，隨著虛空引道階位凝聚，又連連炸開三道紫色祥云，直接將秦烽的境界定格在了虛空引道第三道之境！

直接連大境界壁壘甚至連渡劫的天劫都邁過了！

而且，還是近乎于水到渠成的瞬間貫通，完美而圓滿！！！

此時，秦烽也是微微錯愕，隨即他意識到了什么，直接火力全開！

天脈仙隱的他才虛空引道第一道！

這一次莫名其妙的天眷紫氣灌頂，竟是直接給他從最初的煉精化氣一舉完美無缺的提升到了虛空引道第三道圓滿！

這……

這重回錨點，一身實力就直接鞏固了下來，同時還剔除掉了所有異常的危險入侵元素，簡直不要太美好！

是以，秦烽全力配合，主動推進！

“轟——”

一層若有實質的虛空道韻氤氳從秦烽的周身毛孔彌漫而出，化作無形漩渦，肆虐如龍卷風般攫取著尚未散盡的磅礴紫氣。

那漩渦邊緣隱隱有五色霞光、雷霆道文、空間折疊的奇景閃爍不定，綻出超凡入圣的可怖底蘊！

時間仿佛凝固！

道場上方，趙青凌依舊盤坐虛空，聲音朗朗，仿佛那道撕裂天穹的驚人紫氣只是尋常幻景，但他微微低垂的眼瞼深處，一閃爍著無比殘暴的震驚、驚駭，還有——

近乎癲狂的嫉妒，以及熾烈得近乎窒息的吞噬欲望！

該死！

該死的天眷者，能不能不要這么離譜！

趙青凌差點兒繃不住，裝不下去了，他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活生生的將被天眷紫氣喂飯的秦烽生吞活剝！

另一邊，云晚霜周身繚繞的涅槃仙火在紫氣降臨時，仿佛感知到同源同質的至高氣息，美眸驟然明亮、歡騰了一瞬，隨即再次冰封般的靜止。

她絕美的臉上依舊無悲無喜，唯有那雙冰冷的淺藍澄凈的眼眸深處，似在那瑰麗天眷紫光映照下，掠過了一絲更加幽邃難測的光。

她目光落在被紫光徹底籠罩的身影上，短暫一瞬，隨即漠然移開，仿佛一切未曾發生。

人群角落，重傷的風夕顏此時也已經緩了過來，她艱難地坐起，左肩恐怖的傷口已經被降臨的道韻覆蓋，恢復得七七八八。

她看到了那道橫貫天穹的紫氣，看到了被紫光徹底吞沒的熟悉身影，看到了他身上驟然躍升、引動虛空氣息的恐怖蛻變！

一絲混雜著激動、憂懼和某種難以言喻期盼的暖流猛地沖上她心頭，讓因劇痛而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微紅。

現場，唯一毫不掩飾殺意的，只有玄屹！

他那鋒銳的雙眼，那陰狠的眼瞳被天穹降下的瑰麗紫光映照得更加可怖，熊熊燃燒著嫉妒、殺念和被天意打臉的極怒！

趙青凌有所察覺，聲音微微有些發抖，卻還努力的維系著穩定。

他緩緩睜眼，目光溫和掃過下方神態各異的眾人，強行牽引道韻，緩緩開口道：“道在勤修，法在參悟。心有所感者，自去勤思罷。”

說罷，他直接主動崩散四方匯聚著的道韻氣息，不想讓秦烽繼續蛻變下去的同時，也通過這般手段讓玄屹冷靜下來，不要表現得太明顯。

玄屹意識到了之后，也只是冷哼了一聲，臉色十分難看——他根本就沒將秦烽放在眼里，所以也毫不遮掩這種憤怒、嫉妒和狂煞的殺機！

整個道場在沉默片刻后，隨即立刻喧囂起來。

弟子們三三兩兩議論著今日講道的所得，但更多的目光與話題焦點，無不對準了枯榮峰那片區域——那道驚世紫氣！

以及那個在紫氣中一步登天、踏入引道三階之境的、曾經的首席大師兄秦烽！

敬畏、艷羨、嫉妒、探究……

種種目光交織而來。

“他又起來了……卻不知，宗門的懲罰又會在何時下達……”

“不愧是曾經的天眷者……但這次，也是聆聽青凌首席的講道之后獲得的頓悟，按說，他該給青凌首席三跪九叩才行！”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