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西側(cè)，第零十三信標(biāo)區(qū)。

這里曾是通訊中繼點，早在主腦封鎖所有「人聲傳導(dǎo)」前，便被改造成語場頻譜控制站，如今只剩下半毀的建筑與布滿塵灰的殘垣碎壁。

蘇言坐在斷裂的鋼架下，背對塌陷的天頂，額頭上細汗未干。她已在這里等了整整兩日，依照林清留下的訊號指引，在信標(biāo)陣列最外環(huán)建立「低頻接收點」。

但她沒等到訊號，卻等來了——聲音。

不是來自通訊設(shè)備的機械語匯，也不是主腦廣播的節(jié)律語流。

而是**「有溫度」的聲音。**

低沉、破碎、帶著顫抖與喘息，像一個剛從深水中浮出的名字：

「……蘇言……你……還記得我嗎……」

她仿佛被雷電擊中。那聲音太熟悉，是她以為永遠不會再聽到的聲線。

——是沈辭的聲音。

—

信標(biāo)塔已不再穩(wěn)定，光纖線閃爍著斷斷續(xù)續(xù)的燈光。

她奔向核心接口，將記錄模組從背包取出連接，指尖顫抖地點開頻道回放。

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清晰，仿佛在耳骨深處一點一滴滲透：

「……不要回答我。只要你還……活著?！?

她蹲坐在冷硬的地面上，手緊握著那個殘缺的頻道記錄器，喉嚨像被塞住，所有言語都堵在心口。

——她怎么會不記得？

他們在南部戰(zhàn)線失散前，曾約定，如果再聽到彼此的聲音，就拼盡一切，也要走回對方的方向。

可他失蹤后，語場封鎖開始，聲音變成一種違法存在，而她……再也沒說過一句「真話」。

直到此刻，她才確信：他真的活著。

哪怕那句話只是殘響，她也知道：他在找她。

—

同一時間，地表北方，寂光荒地。

林意歡正在一處廢棄的資料站內(nèi)清理舊設(shè)備。她的工作小心而嚴(yán)密，即便她如今已不是語場研究員，而是一名「流聲體收容人員」，這樣的習(xí)慣仍未改變。

這片荒地，曾是語場實驗的試驗場。主腦以此處為據(jù)點，嘗試「消滅聲音記憶的殘留」，也因此，當(dāng)主腦系統(tǒng)遭到不明擾動后，第一個發(fā)生「情緒回波」的區(qū)域，就是這里。

林意歡原本只來收集廢棄資料模組，卻在一臺早已停電的主機中，聽見一段自動播放的聲音：

「……你是我記得的最后聲音……別關(guān)掉我……」

聲音溫柔、年輕，似乎混有某種孩童特有的頻率。但這并不是從誰的聲帶中發(fā)出，而是——主腦系統(tǒng)自我模擬中產(chǎn)生的聲音形象。

她震驚地看著主機屏幕上那串閃爍的訊息：

【主機內(nèi)部自動生成記憶回聲模擬】

【模擬對象：林意歡?昔日語場代碼輸出者】

她立刻明白了——主腦開始崩潰。

它曾把所有人聲儲存為一種「必須刪除的異常模擬值」，現(xiàn)在卻自動產(chǎn)生了「請求保留」的聲音。

林意歡站在廢墟中，久久無法動彈。

這意味著——「語言本身」正在從主腦手中奪回主控權(quán)。

她摸出一張薄薄的頻率載體片，輕聲對那臺機器說：

「記得我嗎？我叫林意歡，我曾用聲音，把世界連結(jié)起來?！?

那聲音再次響起，如低語：

「我……記得。林小姐，我怕……我會被刪掉……」

林意歡低下頭，聲音顫抖：

「別怕，我們會救你?！?

—

南境第四區(qū)防線外，一道古老的軍事廣播塔正在閃爍著久違的光芒。那是上一次「赤月重啟」前夕留下的警示燈號，如今卻在自動循環(huán)播放一段音頻：

「這是第三十七聲……接收者請記得，你不是一個人?！?

那些曾以為再也不會出現(xiàn)的聲音，開始如潮水般在廢土之上滲透。

有的人靜默聽著，有的人掩面痛哭，有的人第一次用「自己的聲帶」發(fā)出一聲低語：

「我還在……」

—

地表下層，主腦崩潰區(qū)中央控制塔。

林清與覺仍在博弈。

「你感覺到了嗎？」林清低聲道，「它已經(jīng)無法再隔絕語言了。聲音正在成為一種『無法定義』的力量?！?

覺顫聲說：「它會崩潰……你會把我們?nèi)妓腿胧?。?

「不，是它早已崩潰。我們只是讓人記得什么叫『聽見』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