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助理的工位。

王林將最后幾支筆塞進簡陋的抽屜，喉嚨干得發緊。

一夜之間變故帶來的燥熱感依然在胸腔里灼燒。

他拿起桌角的馬克杯，沉默地走出工位區。

剛轉過拐角，茶水間門口的情景讓他腳步一滯。

楊文成和蘇涵雪倚在門框邊，擋住了半扇門。

楊文成的左臂很自然地環過蘇涵雪的肩膀，手掌垂在她另一側的肩頭上。

姿態親昵而倨傲。

蘇涵雪身體微微側向楊文成，沒有推開他搭在肩上的手臂，只是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自己的衣角。

王林喉結滾動了一下，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低頭快步從他們面前走過，進入茶水間。

強行將翻涌的苦澀和酸楚壓下去。

楊文成嘴角勾起，看著王林的背影，笑容里的嘲諷和優越感毫不掩飾。

楊文成對著茶水間內提高聲音：“喂，王林，知道嗎？是琳姐念舊情，看在你媽的面子上，才在公司會議上力保你沒被直接開除的。”

他刻意強調了“舊情”和“看你媽的面子”。

楊文成繼續道：“這份‘恩情’，有些人可不能當白眼狼，得記一輩子??！”話里帶著明晃晃的暗示。

他說完，故意低下頭，嘴唇幾乎貼到蘇涵雪的耳朵上。

溫熱的氣息噴在蘇涵雪耳廓。

蘇涵雪身體輕輕一顫，發出一聲短促的、帶著點討好意味的嬌笑：“討厭…”

她輕輕用手肘頂了一下楊文成的腰側。

楊文成重新抬起頭，挑釁的目光直直射向正在彎腰接水的王林背部。

他似乎在欣賞王林可能的狼狽或憤怒。

楊文成的話語和蘇涵雪的笑聲像針一樣刺進耳膜，一股滾燙的怒火直沖頭頂。

拿著杯子的手猛然收緊。

眼角余光瞥見茶水間天花板角落那個閃爍紅點的球形攝像頭。

這冰冷的存在像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背部繃得筆直，緩緩直起身，目光始終盯在水龍頭的細流上。

緊握杯子的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

水杯接滿，王林面無表情地關掉水龍頭。

端著杯子的手穩得出奇，他挺直背脊，轉身，目不斜視地從仍然堵在門口的兩人中間穿了過去。

身后立刻傳來楊文成毫不壓低音量的嗤笑聲。

那笑聲充滿了得逞后的暢快和對弱者的嘲諷。

王林端著水杯，腳步未停，越過企劃區的隔斷，走向不遠處的原畫設計部工位區域。

或許是想再去看看那個曾經屬于他的位置。

剛一踏入那片熟悉的區域，就看到楊文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一群正在閑聊的設計部同事中間。

他顯然是這里的中心人物，被好幾個人簇擁著。

楊文成的目光瞬間捕捉到站在辦公間入口處的王林，他嘴角一扯，故意將說話的聲音放得更大、更清晰。

周圍的人目光也順著他的視線投了過來。

“說到這個抄襲啊，”楊文成指著王林，對周圍人朗聲道，“大家以后可都得擦亮眼睛！看看這位，畫得不好就罷了，心思用在這歪門邪道上，真是給我們設計部抹黑！”

他對著王林的方向搖了搖頭，滿臉痛心疾首。

“大家記住，看見這種人躲遠點！誰知道他會不會又偷看誰的草稿、剽竊誰的心血？”

他一邊說，一邊用警告的眼神掃視著周圍的同事。

“人品惡劣！”楊文成斬釘截鐵地補充，“一個靠抄襲混日子的人，還有什么信譽可言？指不定私下里還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人群中有幾道目光立刻變得尖銳、厭惡，毫不掩飾地投向王林。

那些目光帶著道德上的審判。

楊文成看著王林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眼底掠過一絲殘忍的快意。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醞釀著下一擊。

“哦，對了！”楊文成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惡毒的穿透力，“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我們這位‘大才子’王林，聽說是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連他親爹都不知道是誰！”

整個辦公間瞬間落針可聞。

“一個被家族唾棄的野種的母親生出來的——雜、種！”最后兩個字被他咬得極重，帶著赤裸裸的侮辱。

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快感。

“天哪……真的假的？”“私生子？怪不得……”

原本只是看熱鬧的部分同事也露出了驚愕、嫌惡的神情，議論聲像被捅破的蜂窩一樣嗡地響起。

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王林身上。

那目光里的鄙夷、好奇、幸災樂禍和單純的排斥混雜在一起，像冰冷的泥漿將他淹沒。

“難怪人品這么差……”“怪不得琳姐要把他調走……”“這種出身，嘖……”

交頭接耳的聲音不再壓低，句句都清晰地傳入王林耳中。

楊文成滿意地看著眾人的反應，揚起手喊道：“大家說，這樣的人還能留在公司里，和我們一起工作嗎？！”

他聲音煽動。

“反正我楊文成帶頭表明態度！凡是跟他有工作接觸的，都留個心眼！最好別搭理他，免得沾上什么不好的東西！”

“對！”“說得對！”“文成哥提醒的對！”

人群中響起一片附和聲，有些人甚至故意往遠離王林的方向挪了挪位置。

群體性的排斥在此刻形成共識。

王林原本站在入口處，此刻人群不自覺地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無形的空白區域。

他端著水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孤島被洶涌的排斥潮水包圍。

楊文成站在人群中心，笑容燦爛得意，睥睨著仿佛被釘在恥辱柱上的王林。

這是最徹底的羞辱和驅逐。

一股比在地下車庫更狂暴、更冰冷的怒火瞬間席卷全身，幾乎要將他僅存的理智燒成灰燼。

手中的水杯開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震顫。

王林猛然抬起頭，眼睛赤紅，布滿血絲，銳利如刀的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鎖定楊文成的臉。

那目光沉靜得可怕，蘊含的風暴卻在無聲咆哮。

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凸起發白，甚至能看到筋絡在皮膚下微微跳動。

整個拳頭都在難以抑制地細微顫抖著。

王林維持著死盯楊文成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了幾秒鐘。

身體緊繃的線條，最終沒有跨出那一步。

他猛地收回視線，不再看任何人，包括楊文成。

端著那杯冰冷的水，轉過身，一步一步，步伐沉重但異常平穩地朝著企劃部角落那個臨時工位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得像一塊墓碑，死寂中醞釀著毀滅性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