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推開沉重的防火門，冷風裹著汽車尾氣和灰塵撲面而來。

空曠的車庫回蕩著他急促的腳步聲，遠處偶爾傳來車輛駛過的輪胎摩擦聲。

車庫頂燈發出蒼白的光，將一排排車輛投下長長的、形狀怪異的陰影。

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女性喘息聲從前方角落一輛SUV內隱約傳出，夾雜著男人的低沉咕噥。

王林猛地停下腳步，身體僵硬，側耳傾聽，眼睛死死盯住聲音來源。

一個極其荒謬且不愿相信的念頭竄入腦海。

他屏住呼吸，弓著背，沿著車輛間的空隙向那輛車靠近。靠近車窗時，車內沒貼膜。

他透過車窗看到車后座激烈搖晃，趙晗雪的長發在晃動中顯露出側臉輪廓，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壓在上面。

那側臉確鑿無誤，是王林的女友趙晗雪。而旁邊的男人，是楊文成。這讓王林感覺胃里一陣翻攪。

車內糾纏的肢體動作，混亂的衣衫半褪，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在強化這一事實。

王林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眼神空洞地釘在車窗上。

目睹的場景印證了所有不愿深想的可能性。

他們共同走過四年大學時光，又一同進入這家公司實習，是公認的默契搭檔。

那些在畫室里共同描繪的藍圖，一起畫畫，一起奮斗成為正式畫師。此刻如同被潑了強酸，發出“嗤嗤”的毀滅聲響。

他放在褲兜里的手，指甲無意識地掐進了掌心。

眼前車內的混亂淫靡與腦海中那些純真努力的畫室場景重疊，沖擊得他頭暈目眩。

車庫冰冷的空氣似乎更冷了。

一股被戲弄的怒火沖上頭頂，他不再躲藏，直起身，大步流星地朝那輛SUV走去。沉重的腳步聲在寂靜的車庫異常響亮。

被欺騙和羞辱的感覺壓過了最初的震驚和痛苦。

他在后車門三步外站定，胸口劇烈起伏，目光銳利地穿透車窗玻璃。

車內的人似乎完全沉浸在激情里，尚未察覺他的到來。

看到這一幕已是最深的傷害，糾纏質問只會讓自己更不堪。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轉身。

他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猛地扭過頭，打算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快步走向自己停車的位置，打開后備箱，一聲不吭地把里面的平板電腦、素描本、便攜畫板以及裝著舊款觸控筆的工具包拿出來。

畫板碰到后備箱邊緣，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SUV后窗降下了一條縫，趙晗雪嬌嗲的聲音清晰地飄出來：“……你爸真的能定名額？”

楊文成懶洋洋的聲音：“廢話！技術總監是我爸，這公司技術口他說了算。一個小畫師簽約名額，跟批張紙有什么區別？”

趙晗雪：“那就好！那個項目組不是只有一個正式簽約位置？我可不想再跟別人搶，尤其是……”

楊文成打斷她：“放一百個心。名額給誰，我爸一句話的事。懂嗎？”

趙晗雪欣喜的聲音：“太好了文成！這陣子……總算沒白費心思?！?

王林收拾的動作停滯了，背對著SUV的方向，背影僵直。

楊文成嗤笑一聲：“呵，陳琳琳那個老女人不是挺看好那個王林的嗎？可惜她看人的眼光跟她畫畫的水平一樣爛。名額在我爸這兒。”

楊文成壓低聲音，帶著下流的揣測：“你說……她那么護著王林，不會是把他當小狼狗養著吧？嘖嘖……”

趙晗雪的聲音：“別說他了，提他倒胃口。一個沒人要的野種而已?！?

趙晗雪補充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親爹是誰，他媽？哼，當年被家里趕出來的，混不下去了才生下他……”

楊文成發出夸張的哄笑：“哈哈哈！原來是個被玩兒爛了的下賤貨生的雜種啊！怪不得一股窮酸晦氣味兒！”

辱罵母親的話語像淬毒的利箭精準貫穿心臟。最后一道名為理智的弦，嘣然斷裂。

王林的臉瞬間由蒼白轉為駭人的鐵青，頸側青筋暴起。

他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身體猛地彈起，抄起裝著畫板和觸控筆的包，像顆炮彈一樣沖向SUV。

積壓的背叛、前途被毀的絕望、身世被踐踏的屈辱，以及對母親受辱的狂怒，瞬間點燃了他。

沖至車門前，他飛起右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踹在車門鎖上方。沉重的車門鎖機構發出一聲金屬扭曲的“哐當”巨響，豁然洞開。

冰冷渾濁的空氣猛地灌進車內。

車后座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瞬間暴露在車庫燈光下和一雙燃燒著怒火的眼中。

趙晗雪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慌亂地拉扯著衣服試圖遮蔽身體。

楊文成被嚇得一個哆嗦，手忙腳亂地推開趙晗雪，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趙晗雪：“王林！你怎么……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王林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閉嘴！車位號B27，技術總監兒子的車，剛簽完賣身契？嗯？！”

趙晗雪臉上的慌亂瞬間被惱羞成怒取代，眼神變得刻薄冰冷。

她意識到任何解釋都蒼白無力，索性不再偽裝。

趙晗雪尖聲叫道：“就是看見又怎么樣？！王林！我受夠你了！要錢沒錢，要本事沒本事！看看你那些爛畫，連個簽約都拿不到，窩囊廢！”

她語調刻?。骸案四銉赡辏顺允程镁褪菙D地鐵，買個像樣的禮物都摳摳搜搜！楊文成隨便送我一支筆都頂你幾個月生活費！”

趙晗雪的目光掃過他肩上的包，里面露出的舊款觸控筆一角讓她找到了新的攻擊點。

她突然伸手，在王林來不及反應之前，粗魯地將他包里的那支老舊觸控筆抽了出來。

她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她將筆舉高，用力狠狠朝王林臉上摔去。

同時尖刻地喊：“看看你這破玩意兒！垃圾就該待在垃圾堆里！跟它主人一樣又窮又賤！”

觸控筆砸到王林胸口，彈落在地，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滾了幾下停下。

趙晗雪指著王林，聲音尖銳：“滾遠點！王林，我們完了！從今往后我趙晗雪跟你一刀兩斷！”她的手緊緊抓住剛穿好褲子的楊文成的胳膊。

楊文成徹底恢復過來，一邊慢條斯理地系著襯衫扣子，一邊站到趙晗雪身邊，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楊文成對著王林，用一種極端輕佻的語氣開口：“聽見沒？廢物？還不快滾？在這丟人現眼！哦，不對，你本來就是個沒爹的野種，丟人是祖傳的嘛！”

“簽約”、“野種”——兩個詞像燒紅的烙鐵烙進王林的大腦，徹底燒毀了最后一絲作為人的約束。

這嘲弄將他最深的痛處和最珍視的東西一同踩進泥里。

沒有任何言語，王林喉嚨里發出一聲非人的咆哮，完全不顧對方明顯更強壯的體格，像一頭瘋牛般赤手空拳朝楊文成猛撲過去，目標是他的咽喉！

楊文成反應不慢，加上早有防備，猛地一側身，用粗壯的手臂格擋開王林砸來的拳頭。

擋住攻擊的同時，楊文成另一只手臂掄圓，蓄滿力量的拳頭狠狠砸在王林毫無防備的側臉上。

沉重的悶響。

王林被這飽含力量的一拳打得身體離地，整個人橫飛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離那支掉落的舊觸控筆不遠。

劇痛和強烈的眩暈讓他視野發黑，但他掙扎著想要撐起身，一只手下意識地伸向地上那支筆。

那是母親省吃儉用送給他的禮物。

看著在地上掙扎的王林，楊文成嘴角咧開一個極度殘忍、充滿惡意的笑容。

他要徹底碾碎這個不知死活的“蟲子”。

他大步上前，抬起穿著結實皮鞋的右腳，對準王林伸向觸控筆那只右手，用盡力氣狠狠跺了下去！

極其清晰的“咔嚓”骨裂聲在寂靜的車庫中顯得異常刺耳。

那只用來執筆、勾勒夢想、描繪未來的手，在巨大的踩踏力量下，幾根手指瞬間呈現詭異的扭曲角度。鉆心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畫師的生命線斷了。

一聲短促到了極致、仿佛靈魂被撕裂般的慘嚎從王林喉嚨深處迸發出來，隨即戛然而止。

他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

劇烈的疼痛、精神的徹底崩潰以及可能的腦震蕩，讓王林身體一軟，整個人徹底癱在冰冷的地上，失去了意識。

暗紅色的血迅速從他斷裂扭曲的右手手指處滲出，浸濕了水泥地，也洇染了旁邊那支老舊觸控筆的塑料筆桿。

血液滲入筆身一道細微的裂痕時，那裂痕深處似乎極其微弱地、短暫地閃過了一絲不正常的微光，與車庫頂燈的光線混雜，難以分辨。

這細微的變化無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