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大殿時，皇帝再次問起。

“傅侯，你當真確認小景就是你的嫡孫傅簡？”

老侯爺望了江璟沅一眼，露出一種釋然的笑，“過去多年，是因我不理府中的事，是我沒保護好你們母子，你還肯認我嗎？”

他的情感深重，單從這一句話中就讓江璟沅感受到了無盡的自責。

那是演不出來的感情。

她抹去眼角不自覺落下的眼淚，有些遲疑。

“回陛下，當年阿簡被送去莊子上養病，是我沒有行好祖父之責，如今阿簡吃了許多苦，忘記了我，老臣也絕無怨言，行軍打仗五年，她都妥善保管著我贈予他的玉佩，若她不是，大可在生活困苦時，將這青玉倒賣換些錢財過活，作為祖父，我對他有愧。”

話已至此，皇帝也不能繼續追問。

只是提醒道，“要是朕沒記錯，傅侯，你家世子名下的嫡子已經另有其人了，你該作何安排？”

出宮路上，老侯爺囑托道，“從此以后，你就是永昌侯府的小侯爺，不管是世子還是誰，都不能再行安排你的事。”

是與不是。

都不重要了。

如今永昌侯府就差被陛下當面說我要收走你的權勢了。

小景大人，少年英才。

她的出現無疑于救命稻草，能夠讓侯府再挺一些日子。

起碼永昌侯想，在他百年之前，侯府不會就此崩塌在他那些笨兒子手上了。

江璟沅沒有正面回答。

永昌侯府是什么樣子，她再清楚不過了，前世從她認識傅成濟時，老侯爺就已經是吊著半條命，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今世，很多事都變了。

也不知道今日故意抗下這侯府嫡子的事是對是錯。

葉無咎擋在她身前，“侯爺，我要帶著阿璟前去止戈軒見我父親。”

“你不同我回侯府嗎？”永昌侯沒了老頑童的樣子，說這話時，眼底盡是失落。

江璟沅剛要開口，葉無咎就替她答道，“若是她想，見完我父親后，我親自將人送去侯爺府上。”

“只是……當年的侯府嫡孫究竟是如何沒了消息的，還望侯爺仔細想想，阿璟畢竟是與我征戰五年的將士，靠自己殺出來的功名，侯爺若是想靠著她的軍功重整侯府，我就不會坐以待斃。”

說完這話，葉無咎抓著江璟沅的手就轉身離開。

今日的種種變數，讓祝功都反應不過來。

不過聽見葉無咎說要去見葉凌驍時，激動的跟了上去。

剩下老侯爺站在原地，他一臉疑惑地問了身后的侍衛，“那小子，方才是在教訓我嗎？”

侍衛尷尬笑笑，“或許……是吧，屬下聽著不像好話。”

“你！！”本想聽句安慰話，奈何下屬太直白。

侍衛慌亂捂住嘴巴，但他還是好奇多問了一句，“侯爺，這位小景大人當真是侯府嫡孫傅簡嗎？”

“她或許不是傅簡……”

“啊？那這可是欺君……”

“別打斷我說話！”老侯爺白了他一眼，“不是傅簡，但我與她的情分勝過祖孫之情，今日就算她站在堂上想討來更重要的東西，我也會拼上老命滿足的。”

“為何？”

老侯爺的思緒萬千，淡淡答道，“我方才在陛下跟前已經回答過了，于她們母子，我有愧……”

-

止戈軒外。

還未進去，就聽見蘇微霜責備葉凌驍的聲音。

“我不是與你說了，宮里不比軍營，你別老想著甩棍弄刀的，巴掌大的地，別給我風水發財樹砍死了。”

“知道了，夫人。”葉凌驍語氣溫柔，毫不生氣，“我聽外面的宮人講，今日阿九該回都城了。”

“陛下將你我困于皇宮，不知道他們幾人能否應對。”

蘇微霜不了解戰場，但她跟隨江陌和葉凌驍多年，知道當朝陛下是個什么樣的人。

今日回宮這關，對孩子們來說，也是難過的一關。

葉無咎站在門前，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匆匆一別，沒想到再見時會是這般景象。

“阿娘，阿爹……”

葉無咎已經十七，個子甚至已經趕上了葉凌驍，連聲音也從少年音變得渾厚。

直到他走近止戈軒中，夫婦兩人才認出了人。

“阿九？”

蘇微霜三步并做兩步，顧不得身后還坐著輪椅的葉凌驍，上前，雙手顫抖著捧起葉無咎的臉，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阿九，你怎么瘦成這樣了？”

葉無咎察覺阿娘冰涼的手，不住的發著抖。

蘇微霜仰頭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積思成疾，眼角已經有了細紋。

“阿娘，對不起。”扛起整個邊城駐軍軍營的葉將軍今日露了真實的一面，他拉著蘇微霜走到葉凌驍的跟前，跪了下去，“阿爹，都是我的錯。”

“為何道歉？”葉凌驍低頭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生了些恍惚感。

這分明是少年時他的模樣，只是比起他更像個將軍。

“都怪我學藝不精，沒學到阿爹的帶兵之術。”葉無咎聲音哽咽，“如果我能像阿爹那樣，這場戰就不會持續五年遲遲拿不下，也不會害得無數將士喪了命。”

葉凌驍眸子閃了閃，抬手扶起阿九，他沒想到兒子的回答是如此，“阿九，你已經很厲害了。”

“阿爹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葉無咎聽聞宮人說葉凌驍傷重在皇宮養病時，以為只是陛下的托詞。

此刻見到，竟然是真的有傷。

蘇微霜道：“阿九，你可記得五年前刺客的事？”

“記得。”

“當初你爹聽召入宮，我親自審了那刺客，得知是有人暗害，于是快馬加鞭趕來皇宮。”蘇微霜解釋道。

葉凌驍望著憤憤的蘇微霜，眼中滿是愛意。

“多虧你阿娘及時趕到，我的命保住了，腿只是一些小傷，問題也不大了。”他勾勾手，示意葉無咎靠近，“如今的傷，都是裝給陛下看的，別擔心了，好兒子。”

說完話時，還不忘像小時候一樣揉揉葉無咎的肉臉，但如今瘦的只能摸到臉頰骨。

“也正是因為被引來皇宮，所以錯過了你們去邊關。”蘇微霜大驚，“我趕回來時，見到了你們留在你爹椅子下的紙條。”

“對了，阿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