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立原地，指尖微微發顫，眼底翻涌的恨意被一層霧氣蒙住，神情恍惚。

珠珠看著突然變得呆兮兮的哥哥，急得哇地哭出聲來。

景明璋回過神，冷笑一聲——保護？她所謂的保護就是先打斷他的腿，再把他推進鬼門關嗎？他要她死但也要讓她死得痛苦死得憋屈。

他還是起身把她抱了起來，又忍不住看向黝黑的樓梯一眼，旋即轉身走向了鋪滿陽光的走廊。

珠珠自己和司唯滿說想去找哥哥，哥哥現在一定很痛痛。夢里的哥哥就是因為痛痛才不能走路。當然后面的話她沒和司唯滿說，因為她已經不大記得了，只知道哥哥很痛。

司唯滿在不遠處等著，沒一會兒就聽見珠珠的哭聲，抬眼見景明璋抱著她走了出來，他鼻尖通紅，眼睛紅腫明顯也是大哭過的。

司唯滿拿出濕巾給小團子擦臉，笑問：“你哥哥都不哭了，你哭什么？”

珠珠哭聲減小，躲開媽媽的手，小胖手胡亂抹了把臉，又圈住景明璋的脖子，濕乎乎的小臉蛋貼在他頸肩。

頸間忽然觸到濕熱的淚痕與黏液，景明璋僵在原地——這算什么？是另一種報復嗎？這個惡毒的女人！

“媽媽抱，哥哥也要休息了”司唯滿朝她拍拍手，就想要抱過來，誰知珠珠小手緊緊摟著景明璋脖子，一時竟沒能掙開。

“哥哥要打針......介里生病”珠珠直起身，一只手揪緊他的衣襟，另一只手指戳到他微微發熱的腦門“著火惹”

景明璋扯出個僵硬的笑，從司唯滿手里接過紙巾輕輕給珠珠擦。

珠珠也乖乖窩在他懷里不掙扎，這乖巧模樣反倒讓他渾身不自在。她這會兒該哭著喊他罵她、推她才對，怎么不一樣了？

不...不對...這不會錯的，這一定是她的陰謀。

司唯滿看景明璋失神的模樣，手里拿著濕紙巾也輕輕給他抹了下臉，哄著珠珠：“那珠珠跟哥哥去打針吧”

景明璋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觸碰驚得耳尖發燙，慌忙垂下眼瞼，神色局促。

“不要！！珠珠剛柴打過惹，現在到哥哥惹！！”一聽自己也要打針，小團子頓時就急了。

“不...不怕，哥哥打”景明璋現在只想逃離這里。

“那珠珠陪哥哥，珠珠吹吹不會痛”小家伙伸手摸摸他的臉，奶聲奶氣地安慰：“是景耀哥哥的錯，媽媽說惹，等我們好惹，就推回去！”

她的眼神懵懂清澈，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好像只是單純想安慰他...

他低下了頭順著珠珠的話：“我...我去...扶珠珠時，看...看到了...景耀表哥”

司唯滿點點頭，剛才在房間里，珠珠確實說過看見景耀，如今景明璋又這么說，她自然信了，但沒有證據。

她帶著景明璋回病房，護士過來給他檢查。

少年坐在病房的單人沙發上，懷里的小人雙手抓著他腰間的衣服，小臉埋進去聲音悶悶：“珠珠不肘，珠珠肘惹，哥哥腫么辦”

當著司唯滿的面，景明璋還是一副好哥哥的模樣，輕拍肉乎乎的背，低頭哄道：“哥哥餓，珠珠...珠珠幫...幫哥哥”他才回到這個身體，他說話還不利索，病房里有不少人，他難免有些難堪，忍不住停頓了一下了：“幫哥哥回家...帶點飯...好不好”

珠珠小腦袋動了動，猶豫著。

“哥哥早上還沒有吃飯肯定餓了，珠珠這么聰明肯定知道哥哥喜歡吃什么，等會兒哥哥餓急了，肚肚就更痛了”

司司唯滿也在一旁哄著，雙手虛托住珠珠的腋下，試探著她的力氣，她手指微微松了松，便趁機將她抱了過來。

珠珠抬起皺巴巴的小臉，認真地叮囑哥哥：“那哥哥在介兒等珠珠，不闊以亂跑也不闊以亂肘“”

景明璋笑著點頭，目送母女倆離開。

等她們走后，先前那位醫生遞給他一個紙袋：“你膝蓋得處理一下，這是按夫人給的尺寸買的衣服褲子，去換一下吧。”

景明璋小聲道謝，攥著袋子躲進廁所。

關上門，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身形瘦小干癟，嘴唇干裂，臉上灰蒙蒙的像個小難民。

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是灰黑色的大碼校服和黑色校褲，這衣服是福利院的福媽媽給他的。自從被大姨蘇蘭帶走，他就住在二十平米的小屋里，白天蘇蘭去上班，他便一個人縮在沒有陽光的屋子里，不敢出門，生怕一開門就撞見外公。

他在家就會穿這不合身的校服，安靜的坐在矮桌前發呆，目光凝著墻面斑駁的霉斑，幻想眼前泛黃的白墻是塊黑板，耳畔蠅蟲的嗡鳴就是老師在講臺上的讀書聲。他唯一的消遣，就是趴在小窗戶邊，看樓下往來的行人。

他胡思亂想著，手上不停地用一次性浴巾蘸水擦拭身體。打開紙袋，里面是白色的短袖和青色工裝短褲還有一條喜羊羊圖案的兒童內褲。

紅著臉換上衣服，他將破皮的手掌伸到涼水底下沖洗。刺痛感傳來的瞬間，有些怔愣，這和前世經歷不一樣啊，如果不是印象深刻他幾乎要懷疑一切只是場荒誕的夢。

另一邊的珠珠被媽媽抱回了家后，一下地就開始忙活。

“哎呦，小姐，您還傷著呢”顧姆從廚房拿出保溫盒，看著頭頂紗布，亂跑的團子，就想要攔住她。

小團子看著眼前伸過來的一只手，也不往前沖了，轉身就跑。

“太太！小姐還受著傷呢不能激烈運動啊！！”顧姆看著司唯滿，滿臉著急。

司唯滿看著小人速度還沒自己走路快的'劇烈運動'寬慰道：“應該沒事的。顧姆，再打包些餅干吧，密封好我要送人。”司唯滿把外套放下，跟在珠珠身后就上了樓。

一進門，就看見珠珠拿出比自己還小的行李箱，急急忙忙往里面塞她的玩具。

“珠珠，你這是在干嘛？”司唯滿從身后把珠珠抱起來，雙手夾著團子腋下提溜到浴室里。

“哥哥痛痛，珠珠陪哥哥玩，就只痛一點惹”珠珠眼亮亮的瞅著媽媽，被放到地上時，手上還攥著一個只會點頭的毛絨小雞。

“珠珠真聰明，哥哥知道肯定很高興，我們快快洗香香換漂亮衣服去陪哥哥吧”

團子點點頭，把玩具小雞舉高高“小雞不會游泳，等珠珠放好柴行噠！”

說著，珠珠就跑了出去，把小雞放到行李箱之后，又忍不住搬了幾趟小玩具，直到司唯滿喊了一聲才跑回去。

考慮到珠珠身上有傷，司唯滿只讓她站在摸過小腳腳的溫水里，輕輕給她擦洗著，時不時回應著小家伙的碎碎念。

珠珠被媽媽用浴巾包成一個“蠶蛹”著放在了床上，她乖乖的躺著，烏溜溜的眼睛四處轉。直到傭人拿著她臟兮兮裙子拿出來，珠珠才想起來哥哥的花花。

“阿姨等一下”團子想從浴巾里出來，一直扭來扭去。

這會兒雇主不在，傭人又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

司唯滿拿著衣服進來之后就看見床上'刺撓'的團子和站在浴室門口不知所措的傭人。

“小姐說讓我等一下”

“媽媽，救珠珠，救珠珠呀”團子看見媽媽扭得更厲害了。

司唯滿“......”

她讓傭人在門口等著，關上門給珠珠穿衣服。

“媽媽，哥哥給珠珠的花花要洗掉惹”珠珠被司唯滿抬著小手穿進蓬蓬的花裙子，整個腦袋還沒伸出來，聲音悶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