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殯儀館的鋅鐵屋頂上，像千萬只指甲在抓撓棺材板。

值夜班的陳九黎叼著手電筒，將最后一針埋入面前女尸的嘴角。

“第37針……完美閉合?！彼?，指尖拂過尸體下頜那道深可見骨的撕裂傷。

燈光下，縫合線如蜈蚣匍匐，卻奇異地讓這張臉呈現出一種安寧的微笑。

老周咂著煙斗從焚化爐后踱出來，青銅火鉗敲了敲冰柜門：“小子，這姑娘送來時連天靈蓋都掀了，你硬是縫出個菩薩相？”

“客戶要求‘面容慈祥’?！标惥爬璩兜羧狙z手套，露出左眼瞳孔。

那里盤踞著一圈冰裂紋似的金紋，“況且，她付了三倍美容費?！?

老周突然瞇起眼：“你看見她身上的‘紋路’了？”

陳九黎沉默。

在常人眼中這只是具殘破女尸，而他左眼所見：尸身纏繞猩紅絲線，如活蛇般鉆入胸腔，在心口凝成扭曲的銜尾蛇圖騰，那是希臘神柯羅諾斯的“時間業力”。凡被此神標記者，死后將成時間錨點，引迷霧吞噬現世。

“咚！”

冰柜深處傳來悶響。兩人倏然回頭。

3號冰柜正滲出寒霧，柜門溫度計瘋狂跌向-273℃。陳九黎伸手欲觸，老周的火鉗卻橫在他喉前：“殯葬法則第一條，別碰付不起代價的遺體?！?

話音未落，女尸嘴角的縫合線驟然崩裂！

37針黑線如毒蛇暴起，刺穿陳九黎掌心。鮮血滴落尸身，銜尾蛇圖騰竟蠕動起來，女尸眼瞼猛然掀開。

“找到你了……‘停尸房守門人’?！?

非人聲線裹挾冰渣，刮過耳膜。

陳九黎劇痛中反手抓起器械盤里的殯儀館專用縫合針，針尾刻著“渡厄”二字。他以血為線，針尖刺向女尸心口圖騰！

“嘶啦——?。?！”

銜尾蛇被刺中的瞬間，冰柜轟然炸裂！

柜門化作青銅巨門洞開，門內蟠桃殘核漂浮如星，一只機械哪吒斷臂攥著火尖槍，槍尖正抵住陳九黎眉心。

寒霧彌漫的深淵里，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

“葬神之期已至……汝等凡人，皆為陪葬品！”

老周嘆息著掄起火鉗，鉗身燃起焚天之焰：

“給神仙化妝的代價”

“是把自己畫進封神榜啊，傻小子。”

火焰吞沒哪吒斷臂的剎那，陳九黎看見青銅門深處？

無數神魔尸骸如山堆積，而最高處王座上……

坐著與他面容相同的尸體。

寒霧被火焰撕開的剎那，陳九黎看清了那只斷臂的全貌。

機械骨骼包裹著暗金液壓管，哪吒標志性的乾坤圈竟是一組咬合的齒輪環，火尖槍尖噴吐幽藍離子流，槍未至，陳九黎額前發絲已焦卷成灰。

“低頭！”老周的暴喝炸響。

青銅火鉗挾焚風掃過，鉗口精準卡住槍桿！離子流與赤焰對撞，迸發的光浪掀翻整排不銹鋼停尸臺。

陳九黎被氣浪拍在墻上，左眼金紋灼燙如烙鐵。

視覺穿透！

劇痛中，他看見機械哪吒斷臂深處：

核心動力艙嵌著半顆蟠桃核，桃肉腐爛處滋生菌絲狀電路；

斷裂的肩部管線里，流淌著粘稠香火——那竟是摻雜信仰之力的生物冷卻液。

“哐當——”

火鉗與火尖槍僵持角力，老周臂膀肌肉虬結如巖：“傻愣著等超度？用渡厄針釘它膻中穴！”

陳九黎下意識攥緊染血的縫合針。

殯儀館工具手冊第三條浮現在腦海：

“渡厄針：縫皮肉，渡冤魂，亦可釘神魔七竅?！?

他猛蹬墻壁撲向斷臂。

左眼金紋疾旋，機械哪吒胸腔的管線布局如解剖圖清晰顯現，膻中穴位置，赫然是冷卻液泵的陶瓷軸承！

“噗嗤！”

渡厄針貫入軸承縫隙的瞬間，整條斷臂劇烈抽搐。冷卻液從針孔噴濺而出，淋在陳九黎臉上竟散發廟宇香灰味。

警告：神性污染指數47%

左眼視野突然彈出血色數據。

這是他自幼便有的怪癥，凡接觸神魔遺物便浮現病理指標。

“還不夠！”老周嘶吼著壓制暴走的機械臂，“冷卻液在重組細胞！”

只見噴濺的香火冷卻液并未落地，反而懸空凝結成血肉經絡，順著金屬骨架瘋狂攀爬。

三秒內，斷臂已重生出覆蓋仿生皮膚的完整手臂，五指如液壓鉗抓向陳九黎頭顱！

生死一刻，陳九黎抓起手邊裹尸布格擋。

這是處理高腐尸體用的碳纖維復合材料，此刻卻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滋啦！”

機械五指撕開三層裹尸布，陳九黎被巨力摜倒在地。后腦撞擊冰柜的劇痛中，他聽見女尸的聲音在顱骨內共振：

“業力即權柄……觸碰它，駕馭它！”

左眼金紋驟然裂變！

視野里，機械哪吒臂內香火冷卻液的流動軌跡化作億萬金色絲線，而其中三條正連接著自己掌心的針孔傷口——那是渡厄針留下的“業力導管”。

殯葬法則第二條自動浮現：

“凡以汝血飼神尸者，可竊其權柄三息?！?

陳九黎福至心靈，染血的左手猛然插進冷卻液噴口！

“呃啊啊——！”

狂暴的香火信仰沖入血管，左眼視界徹底染金。機械哪吒的動作突然僵直，火尖槍離子流詭異地調轉方向，轟向青銅巨門深處！

“砰！??！”

門內堆積的神魔尸骸被炸開缺口，一具身披古希臘白袍的殘尸滾落。

正是心口刻著銜尾蛇圖騰的柯羅諾斯！

“干得漂亮！”老周趁機掄圓火鉗砸下，“祝融焚尸式·壹式！”

鉗刃燃起白熾烈焰，機械臂在高溫中熔化成赤紅鐵水。

那顆蟠桃核心發出尖嘯，菌絲電路試圖再生，卻被陳九黎用裹尸布死死裹住。

烈焰漸熄時，殯儀館已狼藉如戰場。

老周拄著火鉗喘息，陳九黎癱在血泊里，左眼金紋淡去，只余針扎般的刺痛。

“業力反噬開始了?！崩现芴唛_變形的機械指節，“你竊取時間之神的權柄，代價是……”

話音未落，陳九黎的左手急速枯萎！皮膚褶皺如百歲老人，指甲碎裂剝落。

“加速自身時間流速。”老周從焚化爐旁抓起一把骨灰按在他掌心，“用這個止血?！?

陳九黎怔怔看著掌中灰燼。

是上周火化的百歲老人，家屬特意留的“長命灰”。

骨灰觸及傷口的剎那，枯萎竟真的停止，甚至緩緩回彈。

“殯儀館里萬物皆可入藥?！崩现芡轮鵁熑?，青銅火鉗指向仍在蠕動的蟠桃核，“比如這玩意，泡酒能鎮壓神性污染?！?

陳九黎掙扎坐起，望向青銅巨門深處。

柯羅諾斯的尸體旁，更多神魔遺骸在迷霧中沉?。?

-斷翼天使浸泡在福爾馬林罐中，羽翼滴落瀝青；

-九尾狐尸的尾巴被釘上條形碼標簽；

-奧丁的獨眼成了液晶顯示器，跳動著亂碼……

“它們都是‘天庭殯葬管理局’的回收品?！崩现艿穆曇舸阒?，“那群混蛋把神魔當報廢器械處理，而這座殯儀館……”

他跺了跺開裂的水磨石地面：

“是諸神的垃圾填埋場，也是最后的墳?！?

暴雨敲窗聲突然密集。

陳九黎轉頭，只見3號冰柜殘骸上凝出冰晶文字：

殯葬法則第二條

“每葬一神，承其業，折汝壽?！?

但葬盡滿天神佛者，可得大自在。

字跡消散時，遠處冰柜群傳來指甲刮擦聲。

十七個冷藏柜指示燈同時變紅，柜門震動著浮現銜尾蛇圖騰。

老周苦笑：“恭喜，你被‘管理局’列入清繳名單了。”

他將青銅火鉗扔給陳九黎，自己從焚化爐抽出一柄焦黑的桃木劍：

“現在學《殯葬員工守則》第一條”

“值夜班，得帶夠家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