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禧捏著那顆帶著小女孩體溫的大白兔奶糖,指尖殘留著彤彤軟軟小手觸碰的余溫。王大爺那句陰森嘶啞的“兩個”還在他腦海里回響,像毒蛇吐信。他看著彤彤蹦蹦跳跳遠去的背影,小小的身影在九十年代初略顯破舊的街巷里顯得格外單薄。一種莫名的心悸攫住了他,仿佛有什么冰冷的東西在陰影里窺伺著這份純真。
“千禧,快去街道辦找你王姐!別磨蹭了!”建國叔的催促聲將他拉回現實。王大爺已經被捆得結結實實,由幾個街坊死死按住,嘴里還在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噥,渾濁的藍光在眼底時隱時現。王大娘的哭聲揪心裂肺。
“知道了,建國叔!”張千禧應了一聲,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彤彤消失的巷口拐角,強行壓下心頭的不安,轉身朝著街道辦事處的方向快步跑去。他需要盡快了解情況,更需要時間適應和控制體內這股愈發洶涌澎湃的力量。剛才制服王大爺時,那股幾乎要捏碎對方腕骨的失控感,讓他心有余悸。
力量在增長,速度也在飆升。他刻意控制著步幅和頻率,但奔跑起來依舊帶風,腳下堅硬的水泥路面仿佛成了軟泥,每一步都留下比常人更深的印記。周圍的景物飛速掠過,自行車鈴聲、小販吆喝聲、街坊的議論聲……各種聲音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異常敏銳的耳朵,大腦高速運轉處理著。他集中精神,嘗試屏蔽掉大部分雜音,只專注于捕捉空氣中那無處不在的、冰冷稀薄的“幽藍余韻”,他仍在思考那句兩個到底擁有著怎樣的含義。
反方向遠去的彤彤捏著口袋里剩下的大白兔奶糖,哼著不成調的兒歌,蹦蹦跳跳地往家走。媽媽去買菜了,家里沒人,她有點害怕剛才王大爺的樣子,但千禧哥哥好厲害的樣子,她就不害怕了。千禧哥哥好厲害,一下子就把兇兇的王大爺按倒了!比動畫片里的圣斗士還厲害!她猶豫著要不要把剩下的糖都留給千禧哥哥,猶豫半天下定決心“那就再給千禧哥哥兩個吧,這樣我們都有三個了!”
這條回家的近路她經常走,堆著破籮筐的角落雖然有點黑,但她不怕。巷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她膠皮帆布鞋鞋底踩在地上的噠噠聲。
突然,一陣奇怪的“沙沙”聲從破籮筐后面傳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拖行。
“誰…誰在那里?”彤彤停下腳步,怯生生地問,小手抓緊了衣角。她想起媽媽說過,不要一個人去偏僻的地方。
籮筐被粗暴地推開,一個身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那是個男人,穿著沾滿油污的藍色工裝,看起來像是附近哪個小廠的工人。但他的樣子很可怕——臉色是死人一樣的灰白,眼睛瞪得極大,幾乎要凸出來,瞳孔深處卻不見眼白,只有一片渾濁、粘稠、不斷翻涌的幽藍色!那藍色比王大爺眼底的更加濃郁、更加冰冷,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毒液!
男人咧開嘴,露出一個僵硬、非人的笑容,嘴角淌下粘稠的、帶著熒光的藍色涎水。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的、帶著鐵銹和腐爛氣息的惡臭撲面而來,讓彤彤瞬間窒息!
“找…到…小偷…”男人的喉嚨里擠出沙啞、破碎的音節,每一個字都像砂紙在摩擦骨頭,“純…凈…的…綠…光…甜…點…”
他猛地朝彤彤撲了過來!動作快得根本不像人,帶著一股腥風!
“啊——!壞……壞蛋!放開我!媽……媽——!”彤彤嚇得魂飛魄散,發出凄厲的尖叫!她轉身想跑,但小小的身體被一只冰冷、如同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抓住了胳膊!劇痛傳來,骨頭仿佛要被捏碎!
恐懼像冰水灌頂!她想掙扎,想踢打,但那男人的力量大得恐怖!另一只同樣冰冷、指甲縫里嵌著污垢和詭異藍光的手,如同毒蛇般扼向她的喉嚨!
彤彤拼命扭動,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到了男人眼中翻涌的、純粹的惡意和貪婪,那不是人類的眼神!那是…怪物!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她幼小的心靈。在極度的恐懼和窒息中,她體內那點微弱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綠色光芒(源自地球意志的全球反哺),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地閃爍、跳動,似乎在絕望地抵抗著那冰冷幽藍的侵蝕。
“大白兔還沒給千禧哥哥”這是她意識陷入徹底黑暗前,最后無聲的呼喚。
“不——!”
一聲蘊含著無盡驚怒和絕望的嘶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瞬間撕裂了小巷的寂靜!張千禧如同被點燃的炸藥,體內沉睡的火山轟然爆發!他不再顧忌任何隱藏,雙腿肌肉賁張到極限,腳下堅硬的水泥地如同脆弱的餅干般“咔嚓”一聲,蛛網般炸裂開來!整個人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模糊殘影,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朝著死胡同深處那堆滿破籮筐的陰暗角落狂飆而去!
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身體與空氣摩擦產生灼熱的氣浪!快到周圍的時間仿佛都為之凝滯!那濃郁到令人作嘔的冰冷惡意能量源頭,如同黑夜中的燈塔,為他指引著最絕望的方向!
沖進角落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張千禧的血液瞬間凍結,隨即又被滔天的怒火點燃!
那個穿著工裝的男人,雙眼翻涌著冰冷的幽藍,正緩緩收回扼在彤彤纖細脖頸上的手。小女孩小小的身體像破敗的布娃娃一樣軟軟地癱倒在地,雙眼圓睜,瞳孔中最后一點微弱的綠色光芒如同熄滅的星辰般徹底黯淡下去,只余下空洞的死灰。她的小臉青紫,嘴角溢出一絲血跡,那顆沒能送出去的大白兔奶糖從她無力松開的小手中滾落出來,沾滿了灰塵和…幾滴詭異的藍色粘液。
“吼——!”那男人(或者說,占據他身體的怪物)似乎察覺到了張千禧的到來,猛地轉過身,喉嚨里發出非人的低吼,幽藍的瞳孔鎖定了這個散發著強大能量和滔天怒火的闖入者,充滿了嗜血的興奮和貪婪。
“你!找!死——!”
張千禧的理智徹底被怒火吞噬!他從未如此清晰地“看”到那冰冷的能量在對方體內瘋狂流轉!從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那股純粹惡意的冰冷!彤彤失去生命的小小身體,像一把燒紅的尖刀,狠狠捅進了他的心臟!
沒有招式,沒有技巧,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宣泄!他腳下一蹬,地面再次炸裂!身體如同出膛的炮彈,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尖嘯,一拳轟向那寄生者的面門!拳鋒之上,甚至隱隱有了一絲灼熱扭曲空氣的微光!
那寄生者反應也極快,幽藍光芒在眼中爆閃,同樣一拳迎上!它似乎對自己的力量極其自信!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停跳的巨響在狹窄的巷子里炸開!仿佛兩輛高速行駛的卡車迎面相撞!
狂暴的氣浪以兩人為中心轟然爆發!堆積的破籮筐、廢木板如同被無形巨手掃過,瞬間被撕碎、拋飛!煙塵彌漫!
“咔嚓!”
一聲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呃啊——!”寄生者發出一聲痛苦的、不似人聲的嚎叫!它那包裹著幽藍能量的拳頭,連同整條手臂,在張千禧這含怒一擊之下,如同脆弱的枯枝般,從手腕到肘關節再到肩胛骨,瞬間扭曲、斷裂、碎裂!斷裂的骨茬刺破皮肉,帶著詭異的藍色熒光暴露在空氣中!
它被這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轟得倒飛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磚墻上!堅硬的磚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
張千禧站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雙目赤紅,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他緩緩收回拳頭,指關節處一片通紅,甚至微微滲血,但他渾然不覺。他看著地上彤彤小小的身體,又看向那個嵌入墻中、手臂扭曲斷裂、卻依舊用那雙幽藍眼睛死死盯著他、發出嗬嗬怪笑的怪物,無邊的殺意和冰冷的悔恨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還是…來晚了!
就在這死寂的、充滿血腥和硝煙味的一刻,張千禧的視界突然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他“看”到,在彤彤那失去生命氣息的小小身軀上方,空氣如同水波般劇烈地蕩漾了一下!緊接著,一團極其微弱、近乎透明、卻散發著柔和純凈的綠色光芒的能量體,從她的身體里緩緩飄浮了出來并吸收著寄生者體內流逝的藍色光暈
這團能量體極其不穩定,像風中搖曳的燭火,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它的形態隱約勾勒出一個小女孩的輪廓,正是彤彤的樣子!她緊閉著眼睛,小臉上還殘留著驚恐的痕跡。
張千禧震驚地看著這團微弱的光影!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柔和純凈的綠色光芒,與地球意志賦予他的力量同源!它正在吸收著周圍彌漫的、冰冷的幽藍能量
但藍色能量轉眼就消失不見,那團綠色光影卻并沒有得到穩固,即將徹底消散的瞬間,它似乎本能地感應到了張千禧體內那磅礴而溫暖的同源能量。它微微閃爍了一下,極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意識碎片,帶著無盡的委屈、恐懼和依賴,斷斷續續地直接傳遞到張千禧的腦海:
【千…禧…哥哥…好…黑…好…冷…怕…】
緊接著,那光影猛地一縮,仿佛耗盡了所有力量,化作一道極其微弱的綠色流光,“嗖”地一下,直接沒入了張千禧的身體里!張千禧感覺身體仿佛被注入了一絲極其微弱、肉眼難辨的溫潤綠意,正在與體內的熱能交互。
一切發生得太快!從張千禧沖入角落到寄生者被轟飛,再到彤彤幽靈顯形又消失,不過短短幾秒!
“砰!”“砰!”
幾聲雜亂的腳步聲和驚呼聲從巷口傳來。
“千禧!發生什么事了?!”是建國叔焦急的聲音!他聽到了那聲恐怖的巨響,不放心地帶著幾個街坊追了過來。
“天啊!那是什么東西?!”“彤彤!彤彤怎么了?!”隨后趕到的王大爺的女兒王姐和兩名穿著橄欖綠警服的民警,也看到了巷子里這如同地獄般的景象:斷裂的墻壁,滿地的碎屑,嵌入墻中斷臂扭曲、雙眼幽藍的怪物,以及……倒在地上毫無聲息的小女孩!
所有人的臉色瞬間慘白!
張千禧背對著他們,緊握著那顆變得有些溫熱的奶糖,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悲傷而微微顫抖。他緩緩轉過身,赤紅的雙眼掃過眾人,最后停留在墻中那個依舊在嗬嗬怪笑、用怨毒幽藍目光盯著他的寄生者身上。
“它…殺了彤彤。”張千禧的聲音沙啞冰冷,如同從九幽地獄傳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恨意和無盡的疲憊,“那東西…不是人!”他指著墻中的怪物,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
沒有人注意到,被他緊緊攥在手心的那顆大白兔奶糖,和他身體內部那絲微弱的綠意,正極其緩慢地、如同呼吸般輕輕脈動著。一個純凈卻破碎的靈魂,以誰也無法理解的方式,寄宿在了張千禧的身體里,帶著對千禧哥哥本能的依賴和對冰冷幽藍的恐懼,陷入了某種沉寂的休養。
張千禧甚至都認為這微弱的綠光仿佛自己的幻覺一般,仍停留在對彤彤死亡的事實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