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比林淵想象中更熱鬧。

三人（連同玄霜）出了青牛村所在的蒼梧山脈，一路向南，七日便到了。遠遠望去，城墻上飄著各色幡旗，“萬劍閣““玄冰宮““丹鼎宗“的字樣在風里獵獵作響，城門口人來人往，有背著藥簍的藥童，有扛著法寶的修士，甚至還有牽著毛驢的散修，驢背上堆著成箱的靈石。

“云州是南域第一大城，“蘇九娘走在前面，墨綠裙角掃過青石板路，“聚集了南域七成以上的修仙者。不過...“她側頭看了林淵一眼，“你要找的聽松閣，不在主街。“

林淵摸了摸懷里的太初鑰，能感覺到它在微微發燙。自從離開青牛村，這鑰匙就再沒安靜過，尤其在靠近城池時，熱度幾乎要灼傷皮膚。

“蘇前輩，“他猶豫著開口，“您說的聽松閣，到底是什么地方？“

蘇九娘腳步微頓，目光投向街角一家掛著“松風茶社“幌子的茶館。茶棚下坐著幾個灰衣老者，正用紫砂壺泡茶，茶香混著松煙，飄出半里地。

“三年前，“她聲音輕得像嘆息，“聽松閣是南域最有名的情報閣，專替修士查秘聞、尋寶物。閣主姓周，是個愛穿青衫的老頭，最愛說'天下沒有查不到的事，只有不愿查的人'。“她頓了頓，“后來...姬家的人燒了它。“

林淵心頭一震。姬家？那個追殺他的姬九，竟連情報閣都敢毀？

茶社里突然傳來一聲輕咳。蘇九娘腳步不停，徑直走了進去。林淵跟著她，就見最里頭那張方桌旁，坐著個穿青衫的老者，正用茶夾撥弄茶葉。他鬢角微白，眼角有細紋，若不是蘇九娘提過，林淵準會當他是個普通茶客。

“周伯，“蘇九娘坐下，“好久不見。“

老者抬頭，目光掃過林淵和玄霜，最后落在蘇九娘臉上：“九娘？你終于肯露面了？“他指節叩了叩桌面，“上回見你，還是玄霄那老頭被姬家圍殺的時候。“

林淵渾身一僵。玄霄老者的事，看來在這修仙界早不是秘密。

周伯嘆了口氣，招手讓伙計上了壺新茶：“你們要找的聽松閣，早沒了。三個月前，姬家的人帶著'九淵令'闖進來，說要查什么'九淵血脈'。“他看了林淵一眼，“那小崽子當時就在閣里翻舊書，被姬家的人一把推開——后來聽說，那孩子被埋在青牛村的后山。“

林淵攥緊了衣袖。原來自己被埋時，聽松閣的人就在附近？

“不過...“周伯壓低聲音，“閣里有個密室，藏著玄霄老鬼當年留下的東西。我讓人把密室入口改在灶膛下面，姬家的人沒發現。“他從懷里摸出塊青銅虎符，“這是鑰匙。你要是能活著進去，或許能找到答案。“

林淵接過虎符，觸手冰涼。虎符背面刻著“聽松“二字，與他懷里的太初鑰竟有幾分相似。

“姬家最近在找什么？“蘇九娘問。

周伯搖了搖頭：“不清楚。只知道他們最近在懸賞'九淵血脈'，說是要'解九淵之危'。“他突然笑了，“不過九娘你帶的這個小娃娃，血脈覺醒的征兆比傳聞中還明顯——剛才他進門時，我桌上的茶盞自己晃了三晃。“

林淵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時浮現出淡青色的龍紋，像活物般游走。

“該走了，“蘇九娘站起身，“姬家的人可能已經追來。“她扔給周伯一枚玉牌，“若有急事，去南屏山找'千機閣'的徐半仙，報我的名字。“

三人剛走出茶社，就聽見街角傳來喧嘩。七八個穿玄色勁裝的人舉著火把沖過來，為首的是個紅臉漢子，腰間掛著串青銅鈴鐺，每走一步都發出刺耳的響聲。

“是姬家的人！“玄霜低吼一聲，毛發倒豎。

紅臉漢子盯著林淵，眼睛瞪得溜圓：“就是這小子！姬九傳訊說，九淵血脈就在云州城！“他揮了揮手，“給我抓活的！“

林淵感覺體內有團火騰地燒起來。胸口的龍形印記劇烈跳動，太初鑰在懷里發燙，連玄霜都弓起了背，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嚎。

“阿淵哥，小心！“蘇清歡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不對，這不是蘇九娘。林淵轉頭，就見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少女從街角的糖葫蘆攤后沖出來，手里舉著根裹著糖霜的山楂棍。

少女撞開林淵的瞬間，那根山楂棍突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紅臉漢子慌忙后退，卻被金光照中胸口，“嗷“地慘叫一聲，胸口竟被燒出個焦黑的窟窿。

“是...是清歡？“林淵愣住了。這少女的面容與蘇清歡有七分相似，但氣質截然不同，尤其是那雙眼睛，亮得像兩顆夜明珠。

“小丫頭片子，敢壞我好事！“另一個姬家修士揮刀劈來。少女不躲不閃，抬手一抓，那刀竟被她生生捏成了廢鐵。她轉頭看向林淵，嘴角勾起抹狡黠的笑：“林淵哥哥，我等你很久啦！“

林淵腦子一片混亂。這少女是誰？為什么認識他？還有那根會發光的山楂棍...

“帶他走！“蘇九娘突然沖過來，拽住林淵的手腕。她的指尖泛起金光，在林淵眉心點了點，“凝神，跟著我！“

周圍的空間突然扭曲，林淵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時，已經站在一條漆黑的巷子里。身后傳來姬家修士的怒吼，還有蘇九娘的冷笑：“姬家的狗東西，追到我頭上來了？“

“蘇前輩，“林淵喘著氣，“剛才那個女孩...“

“那是你堂妹，林小棠。“蘇九娘說，“玄霄老鬼的關門弟子，和你一樣有九淵血脈。“她頓了頓，“不過她比你早覺醒十年，現在是青冥宗的圣女。“

林淵更懵了。青冥宗？他從未聽說過這個門派。

“先找個地方落腳。“蘇九娘帶著兩人拐進另一條巷子，推開一扇褪色的木門。院子里種著棵老槐樹，樹下擺著石桌石凳，墻角堆著幾壇酒。

“這是我在云州城的落腳點，“她倒了碗酒，“你先療傷，我去查查姬家最近的動向。小棠那邊...我會派人聯系她。“

林淵接過酒碗，喝了一口，辣得直咳嗽。玄霜跳上來，用舌頭舔他的手。他摸了摸狐貍的腦袋，突然想起什么：“蘇前輩，玄霄老者說的'九淵之主'，到底是什么？“

蘇九娘的手頓了頓。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臉上，照見她眼底閃過一絲痛楚：“九淵之主，是上古時期鎮壓九淵的存在。每個深淵里都封印著一'本源'，或為力量，或為災禍。九淵之主用自己的魂魄為引，將本源封入鑰匙，又用血脈為鎖，將鑰匙傳給后人。“

“所以...我就是那個'后人'？“

“是，也不是。“蘇九娘搖頭，“九淵血脈能開九淵，也能解九淵。但三百年前，最后一位九淵之主隕落，九淵之門徹底封閉。直到你出現，血脈覺醒，鑰匙才重新有了感應。“

她走到院中的老槐樹下，挖出個埋在土里的陶罐。罐子里裝著半塊玉玨，玉玨上刻著與太初鑰相同的龍紋。

“這是當年玄霄老鬼留給我的，“她說，“他說，當九淵血脈覺醒時，兩塊玉玨會共鳴。現在看來...“她把玉玨拋給林淵，“你的鑰匙，該和它合二為一了。“

林淵接過玉玨，剛碰到太初鑰，兩道幽藍的光突然交織在一起。老槐樹的枝葉無風自動，院中的石桌石凳開始顫抖，連地面都裂開了細小的紋路。

“這是...九淵共鳴？“蘇九娘臉色驟變，“怎么會這么強烈？“

林淵感覺有股龐大的記憶涌入腦海：漫天星斗墜落，九道黑龍從地縫中鉆出，一個白衣身影站在九淵前，手持太初鑰，將龍首按進深淵...

“淵兒，“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記住，九淵之主的責任，不是掌控，而是平衡。“

“玄霄師祖？“林淵驚呼。

聲音消失了。玉玨與太初鑰融合成一塊完整的玉牌，正面刻著“九淵“，背面是條盤繞的黑龍。林淵只覺渾身脫力，跌坐在地上。

蘇九娘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你沒事吧？“

林淵搖頭，指著玉牌：“剛才...我好像看見玄霄師祖了。“

蘇九娘的臉色更加凝重。她取出腰間的青銅羅盤，指針瘋狂旋轉：“姬家的人在附近，而且...不止他們。“她抬頭看向天空，“有更強大的氣息，可能在找你。“

院外突然傳來破空聲。林淵透過門縫看見，天空中懸浮著七道身影，為首的是個穿金紋道袍的老者，手持拂塵，每根拂塵絲都泛著金光。

“那是...太乙門的掌門，金真子！“蘇九娘倒吸一口涼氣，“他怎么來了？“

金真子的聲音如洪鐘，傳遍整條巷子：“蘇九娘，你私藏九淵血脈，可知罪？“

蘇九娘將林淵護在身后：“金真子，九淵血脈的事，輪不到你太乙門插手！“

“輪不到？“金真子冷笑，“三百年前，九淵之主隕落，我太乙門與姬家、青冥宗共同立誓，要守護九淵秘密。現在血脈重現，你卻想獨占？“他拂塵一甩，七道金光射向院中，“交出九淵血脈，否則別怪我們不講情面！“

蘇九娘抽出腰間的鐵劍，劍身上浮現金色符文：“想動他，先過我這關！“

玄霜嗷嗚一聲，化作一道白光沖向金真子。林淵看著兩人的背影，握緊了手中的玉牌。他能感覺到，體內的血脈在沸騰，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繭而出。

這一夜，云州城的月光被血光染紅。林淵第一次見識到真正的修仙者之戰，也第一次明白，自己肩上的擔子，遠比想象中沉重。

而在城外十里外的山頭上，一個穿灰袍的身影正負手而立。他望著云州城方向的金光，嘴角勾起抹冷笑：“九淵血脈，終于露出獠牙了。姬家的小崽子們，該去會會這位小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