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現(xiàn)虎力去世的，是他最疼愛的徒弟傅路。

傅路跟隨在虎力身邊五年，一直都盡心竭力，早晚侍奉。自從虎力感染了瘟疫以后，傅路不顧被傳染的風險，每天都會親自將煮好的湯藥給虎力端去。

今日午后，按理說又到了虎力吃藥的時間，傅路端著藥進入房中，并未看到虎力，只看到了一頭枯瘦的黃毛老虎。

傅路知道，這頭黃毛老虎就是虎力的本相。

像虎力、鹿力和羊力這樣的妖怪，雖然到大妖境界時，即便是沒有像孫悟空及牛魔王這般懂天罡地煞數(shù)變化的妖怪，也能夠化為人形。

但此時的人形態(tài)，不過是一種變化之法，而不是真正的脫胎換骨。所以很多大妖的最強狀態(tài)，仍然是半人半妖。只有像鹿力這樣到達了神仙境界，才能真正地擺脫動物形態(tài)，擁有人的骨骼筋肉。

到達神仙境界之后，死時就是人的模樣，而在大妖境界，到神魂消散之際，就會變回本相。

當然，西行路上，好多天庭和西天的神仙或者是坐騎出現(xiàn)，都會短暫獲得更高的境界，而在完成任務(wù)被打回原形后，相應(yīng)地也會墮境。只不過，這些天庭和西天的神仙或者是坐騎前來為取經(jīng)人渡劫護法，所追求的是業(yè)力，而不只是境界的提升。

畢竟，他們多數(shù)都已經(jīng)擁有了天庭或者是西天的正規(guī)編制，也不需要通過提升境界來謀求職務(wù)。

哪怕是差一步到達神仙境界的虎力，最終還是以野獸的形態(tài)去世了。

更可憐的是，他倏然而逝，連一句遺言也沒有留下。

鹿力以扁拐催動身外身法，將虎力從本相又變成了人的模樣，因而當下葬時，仍然是以人的模樣下葬。

因為虎力病重和鹿力虛弱，連日來相關(guān)的大小事務(wù)都是羊力在負責，因而昨夜回到三清觀后，羊力囫圇睡下，一直睡到了早上。當傅路發(fā)現(xiàn)虎力去世，倉皇去通知羊力，他才被喚醒。

一俟看到虎力的尸體，羊力當即暈厥了過去，過了兩個時辰才漸漸蘇醒。

再來到虎力的靈柩前，羊力哭得愈發(fā)痛不欲生。盡管在三兄弟中，羊力排在第三，其實羊力比鹿力更早認識虎力，他們是在山中修煉時，遇到的鹿力，而后才結(jié)拜為兄弟。

虎力是鹿力和羊力的結(jié)拜大哥，更是車遲國的國師，平日里時常出入宮闈，與皇帝的關(guān)系也最為親近。

如今驚問虎力去世，皇帝不僅專門指定了負責禮儀的官員來操持葬禮，還特賜了大量的銀兩和陪葬品，葬禮的規(guī)格幾乎跟皇室相同。

在三清觀內(nèi)，盡管身體虛弱，鹿力還是跟羊力一起，主持了宏大的法事。皇帝與皇后在禁軍和內(nèi)侍的簇擁下來到三清觀，甚至不顧御醫(yī)的勸誡，親自扶靈出城。

浩浩蕩蕩的出殯隊伍穿過都城，道路兩側(cè)是愈發(fā)絕望的民眾。

瘟疫兇猛，連能夠呼風喚雨的國師虎力大仙都未能幸免于難，更何況肉體凡胎？

人們伏在道路兩側(cè)慟哭，整個車遲國陷入巨大的哀痛中。

浩浩蕩蕩的出殯隊伍在城門稍作停留，皇室的眾人停了下來，由鹿力和羊力護送著繼續(xù)前行。

剛剛離開城門不到百里，平地起風沙，在渾濁的風沙中，天女魃現(xiàn)身出來。傅路捧著虎力的牌位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而天女魃此時就站在他的頭頂上方，俯瞰著他們。

“上天有好生之德，虎力大仙為了救車遲國眾生而死，天庭法外施恩，給車遲國生靈一個機會?！碧炫烧f話時語氣低沉，聽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只要在車遲國內(nèi)的修道之人愿意為眾生獻出生命，天庭可免除車遲國此劫，我把話傳到，你們可以回去商議。十日之后，天罰將至，選出的人到車遲國都城槍頭迎接天罰……”

不等天女魃說完，站在隊伍前方的傅路就開了口，“不就是領(lǐng)受天罰嘛！我來，我傅路愿意為了車遲國萬千生靈，也為了完成我?guī)煾富⒘Υ笙傻倪z愿，自領(lǐng)天罰！”

“你這小道士，你可想好了，”天女魃低下頭來，輕蔑地俯瞰著身材單薄的傅路，“天罰一降，魂飛魄散……”

“我想好了，不就是領(lǐng)個天罰嘛！”傅路慷慨激昂地朗聲回應(yīng)。

“好，我便應(yīng)下了你，讓你受這天罰……”

“等一下！”此前走在隊伍后面的羊力，跌跌撞撞地來到了隊伍前面，劈頭蓋臉先教訓了傅路一通，“這里有我和鹿力在，什么時候輪到你這小輩來逞強了？”

鹿力此時因為身體虛弱而精神恍惚，所以只能趔趄地走過去，“若是要降天罰，那就沖著我來！”

“還有我，”羊力搶著喊道，“天罰沖著我來！”

“這小道士已經(jīng)先領(lǐng)了天罰，天罰自然是由他來受?！碧炫芍钢沽脱蛄φf道，“但若是你們愿意替他來受罰，天罰之日，你們同來便是了。但不管你們誰承受天罰，今日領(lǐng)下了天罰的，都是這小道士?！?

天女魃說完了這番話，抬手一指，一道符印落在了傅路身上。

打下這枚符印以后，天女魃轉(zhuǎn)身沒入了風沙里，待天女魃消失之后，風沙也隨之湮滅。

之后的路并沒有波折，鹿力和羊力順利地將棺材入土，給虎力點香燒紙，做完了法事。

回去的路上，鹿力在中途的岔路口停了下來。這路口一條路是返回車遲國都城，一條路是往北走。鹿力要往北走，他要去亂石山，當面會一會天女魃和那些旱魃。

但鹿力并未告訴羊力和傅路實情，只讓他們盡快返回國都，他要去北邊找一個隱世的散仙，求教一味治療瘟疫的靈藥。

羊力和傅路沒有懷疑，他們急于返回國都處理那邊的事務(wù)，就在途中和鹿鹿匆匆告別。

只是考慮到鹿力身體虛弱，羊力不免多叮囑幾句，并提醒鹿力早點兒返回。

鹿力站在路邊的頑石上，目送羊力和傅路等人遠去。

去時路不是來時路，能去，誰又知道能不能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