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左良玉如此說，馬士秀不禁泣不成聲，單膝跪在地上，對著左良玉抱拳道：“大帥！某輩自起事追隨大帥至今，這大明朝皇帝……何等的刻薄寡恩！咱們最困難的時候，弟兄們逼得不得不苛勒百姓，燒殺搶掠，方才能挺過去，大帥您何苦為這樣的皇帝，為他們姓朱的費盡心血至今！”

“住口！”

左良玉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馬士秀急忙上前攙扶著左良玉，左良玉卻是揮手推開了馬士秀，隨后靠在座位上平息了許久，方才是語氣無比平靜道：“你追隨我日久，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

“先帝待我恩重，我卻無萬一以報，如今，也不過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何就算得上是費盡心血？”

左良玉雖然是這樣說著，面上卻是無比的木然，雙眼也沒有絲毫的神采，只是心下里默默的嘆息一聲：“為臣能做的，也只有如此，已經是耗盡了全部所能，微臣此死，九泉之下，復見先帝，也算是君臣恩德兩清矣！”

這般想著，左良玉緩緩的閉上了雙眼，只有一聲長嘆……

“走！進去！”

幾個錦衣衛緹騎被左良玉麾下的一眾悍將簇擁著逼進了左良玉的中軍大帳之中：“老實點！”

眾人齊聲大喝，再一看這一屋子的驕兵悍將，領頭的錦衣衛還未曾開口說話，就已經先嚇的渾身哆嗦了。

“說！你們是來干什么的！”

左良玉坐在座位上一句話不說，身邊的將士們已經代替他開口了：“說！”

那領頭的錦衣衛已經惶恐的咽了口唾沫上前抱拳，剛要說話，身邊另外一個兇神惡煞的按著腰間腰刀上前：“大膽！誰允許你們站著回話的！跪下！”

“跪下！”

領頭的錦衣衛抬頭看去，見左良玉始終眼眸半睜半閉，仿佛是什么也看不到一般，于是只能一咬牙，硬著脖子道：“我，我們是天子親軍，錦衣衛，奉的是皇旨……怎么能跪你們……”

“倉啷啷！”

那個領頭的猛然拔出腰間寶刀：“你再敢放一句屁！我就看看你這錦衣衛的腦袋和別人有什么區別！跪下！”

“啊！別別別！”

那錦衣衛嚇的連連舉手后退，而那個操刀的則是一把揪住了那錦衣衛的衣領：“嗯！再叫！再叫爺爺削平了你！”

“夠了。”

左良玉短短的兩個字，王允成這才是回頭看了一眼左良玉之后，收起了手上的刀冷哼一聲，依舊是虎目圓睜的瞪著那個錦衣衛，只是腳步卻漸漸退后。

那錦衣衛見狀不由得猛松了口氣，腿軟的面條一樣就差點兒給左良玉跪了！

左良玉這時候方才抬起眼眸緩緩的看向那幾個錦衣衛：“朝廷，又有什么事？”

那錦衣衛此時已經有了跑路的心思了，只是身負圣旨，也只能硬著頭皮在一眾驕兵悍將威脅的目光中硬著頭皮上前：“回，回寧南侯的話，是，是陛下有旨，巡按湖廣御史黃澍，犯毀侮宗室，收受賄賂等不法事，命卑職等前來鎖拿……”

話音未落，四周已經是罵聲一片：“你放屁！”

“左公總督武昌乃是先帝的旨意，武昌上下文武，皆是由左公調遣分配，朝廷有什么資格插手！”

“黃御史即使有錯，也是我等家事，怎么輪得到你們這些狗腿子來耀武揚威！”

躲在人群之中的黃澍松了口氣，心下暗自慶幸，還好昨兒夜里自己請了諸將飲酒，暗中早就已經和他們串通好了，不管自己究竟犯沒犯事，那都是左軍的家務事，哪里輪得到朝廷來管？

左軍超過七成的將領都是農民軍出身，身上匪氣未盡，都還是那套有槍就是草頭王的流寇作風，當然不覺得黃澍這個觀點有什么問題。

因此此時皆是紛紛“仗義執言”連錦衣衛也不放在眼中，左軍的外五營大校之一，綽號混天星的惠登相，本是李自成麾下悍將，乃是與過天星張天琳，就是被姜瓖斬殺的那個并稱的將領，前幾天投了左良玉，此時身上煞氣騰騰，看著那幾個錦衣衛，沉聲大喝：

“殺了他！”

“殺了他！”

四周的將領皆是上前一步，一個個身上血煞之氣騰空而起，那幾個錦衣衛環顧四周，仿如掉進了狼窩！

然而這個時候，左良玉僅是清了清嗓子，那些將領便是緩緩的收起了身上血氣。

左良玉看了看人群之中的黃澍，黃澍竊喜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實質性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去，見左良玉漠然的看著自己，不由得心下一慌，急忙低下頭回避著左良玉的視線。

左良玉也只是掃了一眼，很快看向了那幾個錦衣衛，淡然的開口道：“你們回去轉告皇帝，黃澍是我的部下，若是要拿人，總得拿出證據來，不然我這么多兄弟，誰來就能帶走幾個，我如何服眾？”

不管黃澍究竟做了什么，也不管黃澍背后背著自己有什么小動作，總而言之黃澍是自己人，左良玉如果想鎮住這幫子悍勇，必須先讓他們認可自己是“自己人”同時維護住大家的利益，這，大家才尊你一聲左公，否則的話，他們這些人，今日能投你左良玉，明日就能投清！

左良玉也理解這些人的恐懼之處，畢竟他們幾乎都是降將，不可能不擔心朝廷的清算。

但是左良玉同樣不能容忍他們隨意的如同宰殺豬狗般屠戮錦衣衛！這是底線！

因此左良玉出言定下了此事，同時又問起了自己真正關心的問題：“黃澍是帶著我的奏疏去的京城，朝廷還沒有給我回答，太子現如今究竟在何處，是否安全，馬士英為什么阻斷我等朝謁太子，太子既然回來了……”

左良玉眼神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皇帝，什么時候讓賢？”

一眾錦衣衛嚇的都快站不穩了，而為首的既恐懼于左良玉和一眾悍將，聞聽此言，卻也不得不咬牙示忠：“皇帝乃是江左一眾文武推舉上來的，怎么能說得上讓賢？寧南侯，寧南侯您，難道要逼宮不成嗎！”

“大膽！”

如果左良玉沒說這句話，那錦衣衛還可能夾著尾巴走，可是說了這句話，再灰溜溜的走，回到朝廷他們也一樣沒有活路！

因此那錦衣衛壯著膽子咬牙對左良玉道：“寧南侯此舉，未免有些太不臣了些！身為外鎮重將，不說擁護陛下，違抗圣旨包庇罪犯在先，又意圖染指大寶，擅談廢立，這不是……這不是霍曹嗎！”

一眾部將一擁而上，盧鼎上前揪住那錦衣衛的衣領：“就憑你，也敢這樣對左公說話！你算是什么東西！”

說著轉頭對四周眾將：“弟兄們！朝廷未免太不把咱們，把左公放在眼里！殺了這狗腿子！進京當面問問皇帝老兒！他有什么資格這樣對太子，這樣對左公！”

“沒錯！殺了他！東進入京！”

眾將士瞬間鼓噪了起來，左良玉見事情要脫離掌控，便是大怒呵斥：“夠了！”

一眾將士們皆是轉頭看向左良玉，左良玉腦門上的青筋猛然蹦了兩下，伸手捂著額頭，面露痛苦之色許久，方才是揮手：“放他們走！”

“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