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昭看著前方那個懸浮在半空、半透明的、此刻顯得有些落寞孤寂的白衣書生虛影，一個狡猾的、帶著點“抓到你把柄”的念頭，如同小惡魔般鉆了出來。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嘴角露出一個賤兮兮的壞笑，故意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充滿促狹和試探的語氣，對著萬法先師的背影說道：

“嘿嘿~”他先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輕笑，然后才慢悠悠地問道：

“我說……高高在上的……先師大人啊~

您老人家怎么…會對這些人的心思這么了解？

連他們……會怎么‘腦補’……都算得清清楚楚？

莫非……”

他眨了眨眼，一臉“我發現了大秘密”的表情，

“您老人家……以前……就經歷過……類似的事？

碰到過……類似的人？

所以……才這么……駕輕就熟？”

蘇昭說完，得意地抱著胳膊，歪著頭，等著看這位“先師”被戳破“老底”后，會不會像之前那樣氣急敗壞或者惱羞成怒。

出乎蘇昭意料的是，

那位先師那半透明的身影，只是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承載了萬鈞重量的……嘆息，如同從遠古傳來，幽幽地從萬法先師的方向飄出。

那嘆息聲中，沒有憤怒，沒有窘迫，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難以言喻的……滄桑。

他沒有回答蘇昭的問題。

而是……

用一種低沉、沙啞、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帶著古老韻律感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吟誦道：

“卅載浮生寐未休，

（三十載漂泊人生，未曾安眠片刻……）

萬般虛妄眼前游。

（萬千虛妄景象，在眼前流轉不息……）

磨真瞳照千幻滅，

（磨礪出洞察真實的雙眸，看穿千般幻象歸于寂滅……）

回首煙云俱是囚。”

（驀然回首，那過往的煙云，竟都成了囚禁自身的牢籠……）

最后一句落下，如同一聲悠長的、帶著枷鎖般沉重感的嘆息，在寂靜的空氣中幽幽回蕩。

那個“囚”字，被他念得格外沉重，仿佛帶著無形的鐐銬！

吟誦完畢。

萬法先師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蘇昭臉上。

“這便是本先師……

對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前半生……

所做的……

——總結！”

“而它……”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

“也將是……你！蘇昭！”

接下來……

無法逃脫的……

——宿命！”

“宿命？！”蘇昭臉上的壞笑瞬間僵住！

萬法先師微微仰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兵器庫厚重的石壁，望向了那浩瀚無垠的星空深處。

“歷史……

總是在……

——重復！

只可惜……

愚蠢的人啊……

從來不曾想……做出……任何……

——改變！”

萬法先師那番關于“宿命”、“輪回”、“囚籠”的沉重宣告，如同冰冷的枷鎖，重重地壓在蘇昭心頭。

然而！

這種沉重感僅僅持續了不到三息！

蘇昭猛地甩了甩頭！如同要甩掉什么臟東西！他那張還帶著少年稚氣的臉上，瞬間重新燃起了一種近乎本能的、混合著叛逆、不屑。

“宿命？輪回？囚籠？”他在心里瘋狂吐槽，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開，差點就要笑出聲來！

他趕緊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噗……哈哈哈！簡直……簡直笑死人啦！

我蘇昭怎么會……跟你這個……被困在破書里、整天神神叨叨的老東西……一樣呢？

開什么宇宙玩笑！”

然后，就對著那個虛影，用一種刻意拉長了調子、帶著點“安慰老人家”的腔調，開口譏諷道：

“哦嘿嘿~”他拖長了尾音，聲音里充滿了假惺惺的感慨，

“您老人家的感觸，還蠻多的嘛！”

他笑得極其“真誠”，那語氣，那神態，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和……對“老家伙”的……輕蔑！

蘇昭本以為，自己這番“大逆不道”的嘲諷肯定會激怒這位“先師”，讓他再次暴跳如雷，或者至少氣得拂袖而去（消散）。

可是，

萬法先師那半透明的虛影，靜靜地懸浮在那里。那張清俊儒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沒有憤怒，沒有羞惱。

他甚至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說。

只是……

用半透明的右手，極其隨意地、仿佛不經意般地，

輕輕地、如同點水般，朝著蘇昭腳邊不遠處、那片堆滿了各種銹蝕兵器、布滿灰塵的冰冷地面……虛虛一點！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可聞的能量波動聲響起！

緊接著！

“轟隆！嘩啦——！”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金屬碰撞的刺耳噪音！

只見蘇昭腳邊那片原本堆積著破銅爛鐵的地面，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地掀開！無數銹蝕的刀槍劍戟、破碎的甲胄碎片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粗暴地掀飛、四散濺落！激起一片嗆人的煙塵！

煙塵彌漫中！

一個龐然大物的輪廓，從被清理出來的地面上……顯露了出來！

那是一柄……劍？！

不！那簡直不能稱之為“劍”！

它更像是一塊……被強行鍛造成劍形的……巨大鐵塊！

長度驚人！比蘇昭整個人還要高出半截！寬度駭人！

劍身最寬處幾乎有成年男子腰身那么粗！厚度恐怖！如同兩指并攏的門板！

然后，那先師用清冷、平靜、不帶一絲波瀾的聲音，命令道：

“帶上這把劍。作為……明面上的……防身武器。”

蘇昭的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發出如同破風箱般的干澀聲音。

“這……這玩意兒……也能叫劍？！這分明是……一根燒火棍，都嫌重的……廢鐵疙瘩！

“還用它來防身？

這玩意兒……能防個屁呀！

這破玩意跟個門板一樣……是讓我……扛著它……去砸人嗎？！”

還是……讓我……被它……活活壓死啊！”

就在蘇昭準備再罵幾句時，

“呵呵呵……小友……”

萬法先師的聲音帶著一種“孺子可教也”的……詭異欣慰感？仿佛蘇昭的抱怨正中他下懷？

“你……猜對了。”

“猜對？！”蘇昭一愣，下意識地反問，“猜對什么？！”

“它的名字……就叫

——門神大劍！”

“此劍……”萬法先師的聲音帶著一絲追憶和……不易察覺的……溫情？，

“乃是……本先師……一位……故交老友……所贈。”

頓了頓，聲音重新變得輕松隨意，仿佛在安慰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小友……放心……

此劍……只是……看著重！

真拿在你手上……

也就……感覺……不那么重了！”

“感覺？！”蘇昭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感覺不重？！這他娘的也能叫理由？！他感覺自己被當成了三歲小孩糊弄！

“我！不！信！”蘇昭梗著脖子，對著空氣怒吼：

“我！蘇昭！”

已經學會了……

連環指……前八法！”

自覺……指風所向！無堅不摧！

何須……”

輕蔑地瞥了一眼地上那柄巨劍，如同看垃圾，

“……帶上這么一把……破！銅！爛！鐵！簡直多此一舉！”

“呵呵呵……”

那笑聲中，沒有憤怒，沒有失望，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對“年輕人啊……”的嘆息！

“年輕人啊……做事還是……太急躁啦……”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嚴肅、甚至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殊不知……這世上……

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飯！

那……連環指……前八法……可不是……”

隨隨便便……

就能在……別人面前……使用的！”

“若是……”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哪天你……真用了！

那……可就……

真！著！了！人！家！的！套！了！”

蘇昭猛地低頭，看向自己懷里！

那本被他視若珍寶的精妙圖譜古籍，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又像是一個精心偽裝的……致命陷阱，散發著不祥而灼熱的氣息，燙得他心頭發慌。

“什么套？！誰的套？”

“唉……”

萬法先師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疑問，沒有解釋那個“套”，而是重復著那句……他早已說過的……批語：

“磨真瞳……照千幻滅……

回首……煙云……俱是囚……

你……

經歷的……還太少……

很多事情……

還……看不懂……”

那聲音帶著一種長輩看著懵懂孩童般的……無奈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惋惜？

緊接著！

萬法先師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急促：

“等到……

你看懂的那一刻……

恐怕……

已經……

——來不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