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適最終在平康坊妓館被老鴇認(rèn)出舉報(bào),由京兆尹衙役擒獲。然其定罪卻在未央宮掀起滔天巨浪,兩派勢力如刀劍相抵:
皇室宗親派以老靖王、武柏舟為首。武柏舟踏出玉階,聲震穹頂:“司馬適踐踏公主腹中皇嗣,非止家事,乃謀逆大罪!公主乃天子血脈,胎兒即未來宗室——依《大周刑統(tǒng)》‘傷龍裔者梟首’!其通奸乳母陳氏及二女,合謀損毀天家顏面,當(dāng)以‘大逆連坐’,滿門絞決!”
老靖王須發(fā)戟張,以笏板直指群臣:“陳氏母女穢亂綱常,其兄知情不舉,當(dāng)流三千里!此案關(guān)乎國體,不施重典,何以鎮(zhèn)天下邪心?”
世家后族派以尚書三公郎崔藄、丞相呂柏為首。崔藄冷笑出列:“荒謬!公主既歸司馬氏,腹中骨肉首為駙馬之子,次為皇室外孫?!稇艋槁伞访鬏d:‘父母毆?dú)⒆优?,四歲刑?!抉R適罪屬‘墮殺親子’,至多服刑五年!爾等欲以皇權(quán)踐踏倫常,是要天下父權(quán)盡折腰嗎?”
呂柏隨即補(bǔ)刃,語帶機(jī)鋒:“陳氏既嫁,罪責(zé)當(dāng)歸夫家!漢律尚許‘親親相隱’,兄長隱妹合于人倫!今強(qiáng)加連坐,是逼蒼生背棄骨肉——禮法若崩,國將不國!”
朝堂化為修羅場:
老靖王捧出永清長公主血衣,泣訴“天家之殤”。
呂柏則搬出《氏族志》,斥老靖王與武柏舟“以勢壓法”。
武柏舟怒斥以世家之首的崔藄“包藏禍心”,崔藄反譏武柏舟“僭越干政”。
雙方激辯七日未決,龍椅上皇帝始終閉目如淵。直至第八日晨鐘驟斷——司馬府喪鐘長鳴,永清長公主油盡燈枯!老靖王匍匐階前,以頭搶地:“請(qǐng)陛下……準(zhǔn)老臣送殿下最后一程!”帝終頷首,此案遂懸。
葬禮期間暗流洶涌,以崔藄為首的世家聯(lián)名上《陳情表》,稱“嚴(yán)懲駙馬將寒士族之心”;后族更是推波助瀾,讓呂羽攜北疆軍報(bào)施壓,暗示“邊境安穩(wěn)需門閥支持”。
皇上看到世家與后族的小動(dòng)作后,氣的是火冒三丈。但無可奈何。也只能徐徐圖之。最后,皇上隨了世家和后族的愿。半年后塵埃落定,做出了最后的宣判。
朝堂上曹德宣布圣旨,念道“皇帝制曰:朕膺天命,御宇承祧,常懷哀矜以恤民命,秉刑憲而正綱常。今有駙馬都尉司馬適,恃恩狂悖,毆傷主孕,致皇嗣夭殞,人倫盡喪。雖屬天家血脈,然依律究其本,胎元既系司馬氏嗣,當(dāng)以“殺子罪”論。著革其爵秩,褫奪駙馬尊號(hào),收監(jiān)服刑五載,以儆效尤!
至若乳母陳氏,本受托撫育之責(zé),竟縱淫邪,勾連駙馬,更引二女共陷穢行。三婦敗德亂常,穢亂宮闈,罪無可逭。茲判:陳氏并其二女,皆黥面刺字,沒入教坊司充官妓,永世不得脫籍。使天下知悖逆人倫者,身辱名毀若此!
其兄陳邕,縱容親族,知情不舉,依《連坐律》,本欲加極刑。朕念天心仁厚,特宥一死,流三千里,發(fā)配嶺南崖州戍邊,遇赦不還。
嗚呼!
駙馬以貴戚之身踐踏國法,乳母以卑賤之軀禍亂天家。此判非惟正刑典,更欲昭示萬民:乾坤有序,尊卑有分;人倫既潰,律法必誅!——爾等當(dāng)滌慮洗心,謹(jǐn)守臣節(jié)。倘有踵其覆轍者,朕之刀鋸,絕不姑貸!
布告中外,咸使聞知。”
一紙?jiān)t書謂“全皇家體面”,實(shí)則將謀逆重罪輕描為家宅不修。丹紫宮內(nèi),武瞳眸聽聞這個(gè)消息,忽覺渾身血液寸寸凍結(jié)。
“好一個(gè)‘殺子罪’…原來公主的命、未誕皇嗣的命,在這些人眼里,不過是一紙五年刑期!”
“可笑。”
“可笑至極?!?
武瞳眸現(xiàn)在終于懂得:這雕欄玉砌的皇城,不過是張吃人的網(wǎng);而網(wǎng)中所有女子,從公主到宮女,皆是被標(biāo)好價(jià)碼的祭品。
司馬府邸,白幡低垂,在蕭瑟的秋風(fēng)中無聲飄蕩,如同永清長公主未曾散去的冤魂。祠堂內(nèi),燭火搖曳,將一排排森冷的司馬氏先祖牌位映照得影影綽綽。司馬靈一身素縞,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蒲團(tuán)上,面前的火盆里,紙錢化為灰燼,升騰起縷縷青煙,纏繞著她單薄的身影。她剛剛燒完一疊紙錢,祭奠著靈位上那個(gè)新添的名字——她的母親永清長公主武令儀。
死寂中,腳步聲響起。一名家仆小心翼翼地趨近,低聲稟報(bào)了朝廷對(duì)司馬適的最終判決:五年刑期。輕飄飄的五個(gè)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司馬靈最后一絲幻想!
“呵……呵呵……”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輕笑從她喉間溢出,隨即化為凄厲的狂笑!“哈哈哈哈——!”她仰起頭,笑得渾身顫抖,淚水卻如斷線的珠子滾滾而下!這笑聲,是絕望的控訴,是對(duì)這荒誕世道最尖銳的嘲諷!五年!一條皇室血脈、一個(gè)未及睜眼的孩子、她的母親永清長公主武令儀一生的尊嚴(yán)與性命……竟只值五年刑期?多么的可笑!
笑聲戛然而止。司馬靈猛地低下頭,目光如淬火的寒冰,緩緩掃過祠堂內(nèi)那一排排象征著司馬家榮耀與腐朽的牌位!那目光中,燃燒著刻骨的恨意與毀滅一切的瘋狂!一個(gè)無聲的誓言,在她心底如毒藤般瘋狂滋長!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币宦暽n老而充滿怨毒的斥責(zé)打破了死寂。幾個(gè)身著錦袍、須發(fā)皆白、拄著蟠龍拐杖的司馬家族老,如同從陰影中走出的幽靈,魚貫而入。為首的老者,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司馬靈,仿佛在看一件玷污門楣的穢物:“我司馬家百年清譽(yù),竟出了你這等不孝不悌的孽障!”
“正是!”另一名族老立刻附和,拐杖重重頓地,“御前告父,悖逆人倫!此乃十惡不赦之大罪!你還有何顏面跪在你母親靈前?!”
司馬靈緩緩站起身,小小的身軀在巨大的牌位陰影下顯得格外倔強(qiáng)。她挺直脊梁,聲音冰冷而清晰,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決絕:“我如何不孝?我司馬靈為母鳴冤,為慘死的弟弟討還公道,何來不孝之說?!”
“放肆!”為首族老厲聲呵斥,“父者,子之天!夫者,妻之天!子女盡孝,當(dāng)以父命為尊!此乃天經(jīng)地義的三綱五常!你竟敢悖逆至此!”
“三綱五常!天經(jīng)地義!”其余族老如同應(yīng)聲蟲般齊聲附和,渾濁的目光里滿是冰冷的教條與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祠堂內(nèi),腐朽的禮教氣息如同實(shí)質(zhì)般壓得人喘不過氣。
司馬靈看著這群道貌岸然的老朽,聽著他們口中那吃人的“天理”,眼中最后一絲光亮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與荒涼。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慘笑,淚水無聲滑落。
就在這時(shí)——
“老靖王駕到——!”
門外一聲通傳,如同驚雷炸響!
祠堂內(nèi)瞬間死寂。司馬家族老們臉色驟變,驚疑不定地望向門口。
只見老靖王,身著親王常服,雖年邁卻步履沉穩(wěn),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凜然氣勢,踏入這陰森的祠堂。他目光如電,掃過那群圍逼著孤女的司馬家族老,聲音沉冷如冰:“司馬靈乃永清長公主之嫡女,乃我大周皇室血脈!豈容爾等在此狺狺狂吠,肆意欺凌?!無關(guān)人等,即刻給本王滾出去!”
為首那司馬家族老被這毫不客氣的呵斥激得面紅耳赤,下意識(shí)就要反駁:“此乃我司馬家祠堂!豈容你……”
“住口!”他身旁另一名族老猛地拉住他,臉色煞白,拼命使著眼色。老靖王!那是皇室宗室領(lǐng)袖,連當(dāng)今圣上都禮敬三分的存在!與他對(duì)抗,無異于以卵擊石!他連忙躬身,聲音帶著惶恐:“王爺息怒!我等……我等這就告退!”說罷,連拉帶拽,帶著一眾噤若寒蟬的族老,如同喪家之犬般倉惶退出了祠堂。
祠堂內(nèi),只剩下?lián)u曳的燭火、冰冷的牌位、孤零零的靈位,以及那個(gè)在絕望邊緣顫抖的小女孩。
老靖王看著司馬靈那強(qiáng)撐著的、搖搖欲墜的倔強(qiáng)身影,心頭涌起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憐惜。他緩步上前,聲音放得無比輕柔,帶著長輩的慈愛:“元娘……”
這一聲輕喚,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司馬靈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斷裂!她猛地轉(zhuǎn)過身,看著眼前這位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老人,所有的委屈、恐懼、憤怒和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
“哇——!”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響徹祠堂!她再也支撐不住,像一只受盡驚嚇的小獸,一頭撲進(jìn)老靖王溫暖的懷抱,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都哭出來。
老靖王緊緊抱住這瘦弱的身軀,感受著她滾燙的淚水浸濕自己的衣襟。這位歷經(jīng)滄桑的老人,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他輕輕拍著司馬靈的背,無聲地安撫著。
看著懷中哭到幾乎脫力的女孩,老靖王心中已然有了決斷。這司馬府,早已是虎狼之窩,冰冷刺骨,絕不能再讓這孩子留在此地受盡磋磨!他要用自己這張老臉,去向陛下求一個(gè)恩典——將司馬靈帶回靖王府!他要親自庇護(hù)她,教導(dǎo)她,直到她長大成人,覓得良緣,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出去!他要讓她遠(yuǎn)離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淵,給她一個(gè)溫暖安寧的棲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