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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除名

那蘇氏呢?長慶侯夫人眼高于頂,連正眼都懶得瞧孟家這種門第,她為什么會接下這張帖子?

是曹氏許了什么天大的好處?還是蘇氏自己也另有所圖?

無數個疑問像藤蔓,瞬間纏緊了孟玉蟬的心。

與此同時,長慶侯府正院,上房。

“啪——!”

一聲脆響,那張同樣來自孟府的請柬,被一只戴著碩大翡翠戒指的手狠狠拍在金絲楠木小幾上,震得旁邊茶盞都叮當作響。

蘇氏胸口劇烈起伏,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因暴怒而扭曲,柳眉倒豎,一雙鳳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死死瞪著站在下首縮著脖子的傅長安。

“傅!長!安!”蘇氏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淬著冰碴,“你給本夫人解釋清楚!這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長安被親娘這要吃人的模樣嚇得一哆嗦,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娘息怒……這不是孟家送來的嘛……請咱們去給孟大人賀壽……”

“賀壽?我賀他孟沉舟哪門子的壽?”蘇氏猛地拔高聲音,尖利得刺耳,“他算個什么東西?也配讓本夫人親自登門?還有你!”

她伸手指著傅長安的鼻子,指尖都在發抖,“我是不是告訴過你,讓你給我安分點!上次的教訓還沒吃夠?臉丟得還不夠大?讓你忍著!等娘給你想辦法,找補回來!你倒好!轉頭就跟孟家攪和到一塊兒去了!你是嫌自己還不夠蠢?還是嫌你娘我活得太長,要氣死我才甘心?!”

她越說越氣,抓起手邊的茶盞就想砸過去,被旁邊的心腹黎嬤嬤眼疾手快地攔下。

“夫人息怒啊!當心身子!”黎嬤嬤一邊勸,一邊給傅長安使眼色,讓他趕緊說軟話。

傅長安也嚇懵了,撲通一聲跪下:“娘!兒子冤枉啊!兒子沒主動跟他們攪和,是凌姨娘派人遞了話,說這是個好機會……”

“凌姨娘?”蘇氏聽到這個名字,眼中的怒火更盛,還夾雜著濃烈的鄙夷,“那個狐媚下賤胚子?她的話你也信?傅長安啊傅長安,我看你是被那頓打徹底打沒了腦子!那凌氏是什么好東西?

她攛掇你,能安什么好心?無非是想借你的手,借侯府的勢,去對付孟玉蟬那個小賤人!她自己惹不起傅九闕,就想把你當槍使!你呢?你就真傻乎乎地往上撞?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蠢貨!”

蘇氏氣得眼前發黑,扶著額頭直喘粗氣。

黎嬤嬤連忙上前替她順氣。

“凌氏……”蘇氏緩了口氣,眼神陰鷙,“那個賤人,傷好了?”

黎嬤嬤立刻低聲回道:“回夫人,那凌姨娘,傷是沒好利索,聽說還嬌氣得很,整日哼哼唧唧的。大夫說她那傷,得精細養著,否則容易留下病根兒,尤其那臉……”

“哼!”蘇氏從鼻子里重重哼出一聲,滿是怨毒,“留下病根兒才好,死了才干凈!要不是侯爺……”

她猛地頓住,后面的話咽了回去,但那眼神里的狠毒已經說明了一切。

若非長慶侯發了話,不許再動凌氏,她早就讓人在凌氏的傷藥里動手腳,讓她傷口潰爛,活活疼死或者爛死了!

她深吸幾口氣,強壓下對凌姨娘的殺意,目光重新落回跪在地上的傅長安身上,又是恨鐵不成鋼。

傅九闕油鹽不進,死活不肯記在她名下,讓她謀劃多年的大計落空。

如今所有的指望,就只能落在眼前這個不成器的親生兒子身上了。

可偏偏……

想到兒子如今在京城學子圈里的名聲,蘇氏的心就直往下沉。

紫竹公子那一句“朽木難雕,不堪大用”的評價,如同最惡毒的烙印,隨著傅長安在閬華苑被打的丑聞一起,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現在誰不知道長慶侯世子是個被庶弟媳婦院里人揍趴下的草包?

還有哪個正經書院愿意收他?科考在即,他這名聲,別說高中,恐怕連進考場的資格都要被人質疑!

形勢,比她預想的還要嚴峻百倍!

看著傅長安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再看看那張孟府請柬,蘇氏只覺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涌上來。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算計。

“帖子,既然接了,那就去。”

“啊?”傅長安驚訝地抬頭,有點懵。

剛才還罵他蠢,怎么轉眼又同意去了?

蘇氏沒理會他的蠢相,目光沉沉地盯著那張請柬,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冰冷的弧度:“孟家想唱戲,本夫人就陪他們唱一出大的!正好,本夫人也想看看,孟玉蟬那個小賤人,還有她那短命鬼夫君,回了她那破落戶的娘家,還能不能像在閬華苑那般硬氣!”

頓了頓,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剮過傅長安的臉:“至于你,給我把皮繃緊了!到了孟府,多看,多聽,少說話!更不許再被人當槍使,再敢丟侯府的臉,我打斷你的腿!”

傅長安被親娘那眼神看得渾身發冷,連連點頭:“是,兒子記住了!一定聽娘的!”

蘇氏疲憊地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滾下去!看見你就心煩!”

傅長安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

黎嬤嬤看著蘇氏陰沉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夫人,那孟家那邊……”

蘇氏端起桌上涼透的茶,抿了一口,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她放下茶盞,眼神幽深難測。

“去,備一份厚禮。”她冷冷地吩咐,“賀壽嘛,禮數總要周全。三日后,本夫人親自去會會他們!”

“是。”黎嬤嬤應下,心里卻明白,這“厚禮”恐怕不是什么好東西。

夫人這是憋著火,要去孟府找場子了。

只是不知,那孟府的壽宴,最后會變成誰的鴻門宴?

……

閬華苑里,暮色漸濃。

孟玉蟬坐在窗邊,手里依舊捏著那張請柬。

夕陽的余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長長的睫毛垂著,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思緒。

翠鶯輕手輕腳地進來點燈,燭火跳躍,照亮了她沉靜的側臉。

“小姐,晚膳備好了。”翠鶯小聲提醒。

孟玉蟬“嗯”了一聲,沒有動。

她看著窗外徹底沉入黑暗的天色,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

孟府,父親,曹氏,孟清歡……還有蘇氏和傅長安。

這平靜水面下的暗流,終于要洶涌而出了嗎?

她緩緩將請柬合上。不管前方是刀山還是火海,她都得闖。

為了逍遙姐姐的苦心,為了傅九闕那句“替你討回來”的承諾,更為了她自己。

她必須去!

……

京城的天,說變就變。

前幾日還只是茶余飯后的竊竊私語,轉眼間,關于長慶侯府世子傅長安的種種不堪,就像長了翅膀的毒蠅,嗡嗡嗡地飛滿了大街小巷。

“嘿,聽說了嗎?長慶侯府那位世子爺,嘖嘖,可真夠瞧的!”

“能沒聽說嗎?滿京城都傳遍了!說長慶侯老糊涂,放著珍珠不要,非把魚目當寶貝供著!那傅長安,就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草包里的草包!”

“可不是嘛!人家二公子傅九闕,那才叫真本事!聽說為了護著自己夫人和她那位姓虞的好友,親自去向紫竹公子告假,那叫一個重情重義!這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哪像他那個大哥……”

“呸!別提那個傅長安!霸占兄弟的才名這么多年,臉皮比城墻還厚!自己屁本事沒有,后院倒塞滿了美妾,聽說還沒娶正妻呢,通房丫頭都數不過來!

整日里不是泡在青樓楚館,就是變著法兒欺負他那個庶出的弟弟!真真是下作胚子!”

“哎,你們說,紫竹公子那話……‘才學不足論,唯德不堪’,是不是就指著傅長安的鼻子罵呢?禮部那邊都貼新告示了,我看啊,懸!”

流言越傳越兇,越傳越細。

傅長安往日那些被侯府權勢壓下去的腌臜事,一件件被翻出來,晾在陽光下曝曬。

而傅九闕為保護妻子孟玉蟬及其好友虞逍遙,不惜耽誤自身前程也要向紫竹公子告假的細節,更是被描繪得繪聲繪色。

兩相對比,傅長安的形象,徹底被釘死在了恥辱柱上,反復鞭撻。

紫竹公子那句“唯德不堪”的評價,成了街頭巷尾引用最多的判詞。

一遍又一遍,將傅長安死死按在泥地里。

就在這沸反盈天的當口,禮部衙門那面巨大的告示墻前,人頭攢動。

一張蓋著鮮紅禮部大印的公告,被小心翼翼地張貼在了最醒目的位置。

告示內容言簡意賅,卻字字千鈞:

禮部諭令

查長慶侯世子傅長安,德業有虧,行止不端,屢有穢聞,難為士林表率,更不堪承繼宗祧之重責。今據實察核,報請上裁,奉諭:

即日起,褫奪傅長安科考之資格,永不敘錄!

禮部示

“轟——!”

告示墻前,瞬間炸開了鍋。

“我的老天爺!真給革了?永不敘錄?!”

“永不敘錄!那就是這輩子都別想走科舉的路子了,徹底完了!”

“禮部這下手也太快了!昨天才鬧得滿城風雨,今天就出公告了?”

“快?你沒看落款是‘奉諭’嗎?上面點頭的!這傅長安,算是徹底栽了!”

“活該!這種德行敗壞的東西,也配考功名?紫竹公子真是一點沒說錯,禮部這是替天行道了!”

“長慶侯府這下臉可丟到姥姥家了!世子被禮部公開除名,嘖嘖嘖,百年勛貴,顏面掃地啊!”

消息長了腿,跑得比風還快。

幾乎是禮部差役前腳剛離開告示墻,后腳,這石破天驚的消息就傳進了長慶侯府。

“砰——嘩啦!”

蘇氏正院的花廳里,一只上好的官窯青瓷茶盞,被她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粉碎。

滾燙的茶水混著茶葉,濺濕了名貴的波斯地毯,也濺濕了蘇氏那雙綴著珍珠的繡鞋。

“廢物!孽障!他怎么不去死!”蘇氏的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刺破屋頂,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五官扭曲。

精心梳就的發髻都散亂了幾分,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侯門貴婦的雍容氣度?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啊!”旁邊侍立的黎嬤嬤和一眾丫鬟嚇得魂飛魄散,撲通跪了一地。

“息怒?你讓我怎么息怒!”蘇氏猛地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射向黎嬤嬤,手指因為憤怒而顫抖著,指向門外,仿佛要戳到傅九闕和孟玉蟬的院子里去。

“是他,還有那個姓孟的賤人!一定是他們在背后搗鬼!這鋪天蓋地的臟水,這禮部的處置,除了他們這對狼心狗肺的東西,還有誰有這等本事,這等狠心?”

黎嬤嬤頭埋得更低,大氣不敢出。

蘇氏發泄了一通,頹然地跌坐回主位的太師椅上,像是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這次……不一樣了。

她心里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這不再是內宅婦人間爭風吃醋的小打小鬧。這是有預謀有組織的致命一擊!

從街頭巷尾精準投放的流言蜚語,到禮部這迅雷不及掩耳的正式公告……

環環相扣,步步緊逼,根本不留一絲轉圜的余地!

這手段,這速度,絕非等閑!

“禮部……”蘇氏喃喃自語,眼神空洞,隨即迸射出駭人的精光,“是了!禮部!昨日事發,今日公告,這天下間,除了那位紫竹公子,誰還有這等通天的手段,能讓禮部尚書那個老古板,如此雷厲風行,不,是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她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吐出那個名字:“紫、竹、公、子!”

“他是在替傅九闕出氣!好!好得很!為了給他那個好學生撐腰,竟不惜動用如此手段,將我兒徹底踩進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一股巨大的絕望席卷了蘇氏。

她苦心孤詣籌謀了十幾年!

從傅長安還是個懵懂孩童起,她就開始為他鋪路。

打壓傅九闕,搶奪他的風頭,為他延請名師,為他結交權貴,為他掃清一切障礙……

她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只盼著將這個兒子推上世子的位置,再通過科舉,光耀門楣,徹底穩固長慶侯府未來的根基!

如今,全完了!

一個被禮部公開除名,剝奪科考資格的世子,還有什么前途可言?還有什么臉面可言?

“我多年的心血啊……”蘇氏的聲音陡然變得嘶啞,帶著哭腔,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全白費了……全都被這個孽障……毀于一旦了!他闖下彌天大禍,捅破了天了啊!讓我怎么補?拿什么去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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