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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火場出逃

  • 止戈夫人
  • 兔兔李
  • 4772字
  • 2025-06-09 09:44:00

祭天當(dāng)天。

濃煙,已不再是簡單的煙霧。它們像是從地獄裂縫中爬出的、擁有生命的墨色巨蟒,翻滾著、膨脹著,帶著硫磺般刺鼻的焦糊和木材燃燒時特有的、近乎甜膩的腐朽香氣,塞滿了承露殿的每一個角落。空氣不再是空氣,而是滾燙的、裹挾著灰燼的毒瘴,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熔化的玻璃渣,灼痛從鼻腔一路燒灼到肺葉深處,引發(fā)撕心裂肺的嗆咳。視線被徹底剝奪,火光在濃煙深處跳躍,時明時暗,扭曲的光影將熟悉的宮殿變成了光怪陸離的煉獄。巨大的金絲楠木梁柱在火焰的舔舐下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不時有燃燒的碎木、瓦礫裹挾著火星,如同赤紅的流星雨,噼啪爆響著從頭頂墜落,砸在鋪著華美地毯的金磚地上,瞬間點燃一片新的火海。滾燙的氣浪扭曲了空間,連空氣都在灼燒中顫抖。

趙繾蜷縮在巨大的青銅蟠龍香爐之后,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被汗水浸透、緊貼在背上的單薄囚衣傳來,帶來一絲短暫的、幾乎微不足道的清涼。她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都牽動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疼痛,淚水涌出,立刻被高溫蒸干,只在臉頰上留下刺癢的鹽漬痕跡。心跳在耳膜里瘋狂擂動,蓋過了部分火焰的咆哮。外面,是兵刃碰撞的銳鳴、宮人瀕死的哀嚎、侍衛(wèi)們聲嘶力竭的呼喊和指揮聲,以及火焰那永不停歇的、貪婪吞噬一切所發(fā)出的低沉怒吼。混亂,是此刻唯一的旋律,致命而喧囂。

昌平君蕭玦那帶著一絲急迫和不容置疑的指令,仿佛穿透了這片混沌,再次在她腦中響起:“……火起之時,向西角門,自有人接應(yīng)……繾兒,記住,活下去,才有未來!”未來?趙繾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幾乎被濃煙嗆得窒息。對她而言,在這片燃燒的地獄里,活下去的每一息,都是向死神手中搶奪的籌碼。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她知道是蕭玦的手筆,是她逃離這座由秦王嬴驍親手打造、名為“承露殿”的黃金囚籠的唯一機(jī)會。

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劇烈的疼痛刺激著麻木的神經(jīng),強(qiáng)迫自己冷靜。西角門……但通往那里的路,必須穿越眼前這片沸騰的火海。目光艱難地穿透濃煙的間隙,她死死鎖定了那張巨大的、象征著秦王無上權(quán)威的紫檀木蟠龍御榻。此刻,它已不再是威嚴(yán)的象征,榻腳處熊熊燃燒的火焰如同地獄伸出的魔爪,正貪婪地向上攀爬,吞噬著華貴的絲綢軟墊和雕花木料,發(fā)出滋滋的哀鳴。

而榻上——趙繾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

嬴驍!他竟然還在那里!

他沒有像她預(yù)想的那樣,在親衛(wèi)鐵桶般的護(hù)衛(wèi)下第一時間撤離這死亡漩渦。他背對著她,面向殿內(nèi)深處那面巨大的、原本鑲嵌著金玉此刻卻被煙熏火燎的墻壁。跳躍的火光將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扭曲、拉長,如同地獄魔神投射在墻壁上的猙獰剪影。他沒有著象征王權(quán)的袞服或戰(zhàn)甲,只穿著一身玄色的常服,墨發(fā)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幾縷散落的發(fā)絲在灼熱的氣浪中狂舞。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石像,對周圍的煉獄景象置若罔聞。親衛(wèi)們焦急的呼喊隔著濃煙和烈焰?zhèn)鱽恚瑤е^望的嘶啞:“大王!火勢太猛!請速移駕!”“保護(hù)大王!快!”

嬴驍恍若未聞。他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墻壁上掛著的……一幅畫?

趙繾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機(jī)會!致命的混亂和濃得化不開的煙幕是最好的掩護(hù),嬴驍那詭異的專注更是天賜良機(jī)。她必須趁現(xiàn)在,拿到那東西!拿到那能撬動一線生機(jī)的東西!

她屏住呼吸,將身體壓到最低,像一只在獵豹爪牙下求生的野兔,緊貼著冰冷而滾燙的金磚地面,利用燃燒的屏風(fēng)骨架、傾倒的青銅燈架、散落燃燒的錦緞帷幕作為掩護(hù),一點點向那燃燒的御榻挪動。濃煙熏得她雙目刺痛,淚流不止,視線一片模糊;高溫炙烤著她的后背和裸露的皮膚,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在扎刺。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帶著火星的灰燼落在她的手臂和頸后,帶來一陣陣細(xì)密灼熱的刺痛,留下微小的紅點。空氣中彌漫的不僅僅是焦糊味,還有絲織品、漆器、甚至人體毛發(fā)燃燒時產(chǎn)生的更加刺鼻、令人作嘔的氣味。

就在她即將靠近御榻時,嬴驍突然動了。他微微側(cè)身,似乎想去觸碰那幅畫。趙繾的心臟瞬間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猛地將自己縮進(jìn)一片被火焰燎得半焦、散發(fā)著糊味的帷幕陰影里,連呼吸都徹底停滯,只有胸腔內(nèi)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嬴驍并未發(fā)現(xiàn)她。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趙繾從未見過的……凝滯和沉重。他伸出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距離那泛黃的畫軸咫尺之遙的地方停頓了一下,仿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又像是在抗拒著什么無形的力量。最終,那手沒有落下,只是緩緩地、帶著千鈞之力般收攏成拳,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死寂的青白色,手背上的筋脈如同虬結(jié)的樹根般暴起。

趙繾強(qiáng)忍著灼痛和窒息感,順著他的目光,終于艱難地分辨出那幅畫的真容。

那絕非秦宮常見的裝飾或歌功頌德的帝王畫像。畫紙是陳舊的、帶著歲月沉淀的暗黃色澤,但上面的筆觸卻依然清晰靈動,帶著一種不屬于當(dāng)朝的、更為古雅高遠(yuǎn)的風(fēng)韻。畫的是一幅……山河輿圖!巍峨連綿的岐山如一條沉睡的巨龍脊背,橫亙在畫幅的中央,氣勢磅礴。山腳下,河流如銀練般蜿蜒流淌,分割開廣袤的、象征著富庶的田野,城池星羅棋布,點綴其間。筆法精細(xì)入微,甚至能看到山間云霧繚繞處隱約的亭臺樓閣,河面上揚(yáng)帆遠(yuǎn)航的點點舟楫。畫作的一角,用她血液深處都感到熟悉的、屬于虞朝皇室獨有的古樸篆體,題著四個字——“虞風(fēng)永祚”。

一瞬間,趙繾如遭雷擊!靈魂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被狠狠撕裂!這幅畫……她認(rèn)得!不是見過實物,而是在幼年模糊的記憶碎片里,在養(yǎng)父酒醉后帶著無盡追憶和悲愴的絮語中,她“知道”它的存在!這是虞朝末代宮廷畫圣耗費十年心血繪制的《虞祚山河圖》,是虞朝皇室象征國祚綿延的無上珍寶!它描繪的,是虞朝鼎盛時期,被岐山龍脈庇護(hù)的萬里山河!

它怎么會在這里?在覆滅了虞朝的秦國王宮?在親手終結(jié)了虞國最后希望的秦王嬴驍?shù)膶嫷钌钐帲窟€被如此珍而重之地、懸掛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一種無法言喻的、混雜著荒謬、悲憤和極度困惑的感覺狠狠攫住了趙繾的心。毀滅者,卻在供奉著被毀滅者的圖騰?嬴驍……他在看什么?是在欣賞自己先祖踏碎這片山河的赫赫武功?還是在……憑吊一個被他親手碾碎、化為焦土的王朝?

她強(qiáng)迫自己移開幾乎要被那幅畫灼傷的目光,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用疼痛喚醒理智。現(xiàn)在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她的目標(biāo)在嬴驍腰間!借著搖曳火光和濃密煙幕的掩護(hù),她死死盯住嬴驍腰間懸掛的那件東西——半塊虎符!

那是由冰冷玄鐵鑄造的虎形兵符,只有一半,線條剛硬冷峻,如同猛虎被從中劈開的殘軀,在火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幽冷、致命的光澤。虎符!調(diào)動秦國部分精銳軍隊的信物,見符如見王命!昌平君沒有明說,但趙繾瞬間就明白了蕭玦的暗示:這半塊冰冷的鐵疙瘩,是她未來在亂世中保命、掙扎,甚至可能撬動這血腥棋局的唯一支點!它代表著一線微弱的生機(jī),一個可以把握的、沉重的籌碼!

嬴驍依舊沉浸在那幅輿圖之中。他的側(cè)臉在跳躍火光的映襯下,線條冷硬如同刀劈斧鑿的巖石,但那雙總是銳利如鷹隼、蘊(yùn)藏著無盡野心和冷酷的眼眸,此刻卻被一層濃得化不開的復(fù)雜情緒所籠罩。是沉痛?是追憶?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或者不愿承認(rèn)的……悵惘與迷茫?

“岐山……”嬴驍?shù)统恋穆曇簦┩噶嘶鹧娉掷m(xù)的噼啪爆裂聲和遠(yuǎn)處隱約的廝殺喧囂,如同冰冷的錐子,清晰地刺入趙繾的耳膜。那聲音里沒有慣常的睥睨天下的威嚴(yán),也沒有令人膽寒的冷酷,反而帶著一種……近乎夢囈般的沙啞和沉重,仿佛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他抬起手,這一次,指尖終于輕輕拂過畫中山脈的輪廓,動作緩慢而專注,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仿佛在撫摸情人冰冷的臉頰,又似在丈量一片早已不屬于他的、化為焦土的山河。“……龍脈之源……虞祚之根……終究……”后面的話語消散在一聲極輕、極深的嘆息里,那嘆息如同投入萬丈寒潭的石子,轉(zhuǎn)瞬不見,卻帶著能凍結(jié)靈魂的重量。那嘆息里蘊(yùn)含的復(fù)雜情感漩渦,讓趙繾的心猛地一揪,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這絕不是一個征服者志得意滿的欣賞!

轟隆——咔嚓!

就在這詭異寂靜即將被打破的瞬間,頭頂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一根被火焰燒斷了根基的巨大橫梁,裹挾著萬鈞之勢和熊熊烈焰,如同燃燒的巨龍隕落,朝著嬴驍所在的方向狠狠砸落!

“大王——!”親衛(wèi)驚恐欲絕的嘶吼聲如同炸雷,撕裂了短暫的沉寂!

嬴驍?shù)姆磻?yīng)堪稱神速,幾乎是刻入骨髓的戰(zhàn)斗本能讓他向后猛地一個疾退,身形快如鬼魅,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足以將他砸成肉泥的致命撞擊!斷裂的巨木裹挾著滔天烈焰轟然砸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金磚碎裂,火星如同最絢爛也最致命的煙花般四散飛濺,瞬間將那片區(qū)域化作一片翻騰的火海!那幅珍貴的《虞祚山河圖》下半部分,毫無懸念地被這狂暴的火焰巨口吞噬,精美的線條、象征的沃野城池,在赤紅中迅速扭曲、焦黑、化為飄散的灰燼和卷曲的殘片!

就在嬴驍后退、身體因巨大沖擊而微微失衡、注意力被這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完全吸引的千鈞一發(fā)之瞬!

趙繾動了!她積蓄已久的、所有的恐懼、求生的意志、以及對那詭異一幕的震驚,在這一刻盡數(shù)化作了孤注一擲的力量!她像一道撕裂濃煙的閃電,從藏身的、被烈焰燎烤得滾燙的帷幕陰影里猛地竄出,目標(biāo)直指嬴驍腰間那一點幽冷的玄光!她的動作快如脫兔,精準(zhǔn)如同演練了千百遍,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絕!高溫扭曲了空氣,濃煙模糊了視線,但她憑借本能和之前死死鎖定的記憶,冰涼的手指精準(zhǔn)地抓住了那半塊沉重、冰冷、邊緣帶著銳利棱角的玄鐵虎符!

入手!一股刺骨的冰寒瞬間從掌心蔓延至全身,與周圍地獄般的灼熱形成了詭異的對比。那沉重感,仿佛握著一塊寒冰凝結(jié)的巨石,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嬴驍身體的溫度和他身上那股獨有的、帶著鐵血與威壓的帝王氣息。掌心被虎符邊緣繁復(fù)而冰冷的紋路硌得生疼,但這疼痛此刻卻讓她無比清醒。

“誰?!”嬴驍?shù)膮柡热缤庞暮眩鼟吨咸斓呐鸷鸵环N被嚴(yán)重冒犯的狂暴,在火場中轟然炸響!他猛地轉(zhuǎn)身,玄色的袍袖帶起一股灼熱的勁風(fēng)。那雙剛剛還沉浸在復(fù)雜情緒中的眼眸,瞬間被暴戾、警覺和一種被螻蟻觸犯逆鱗的狂怒所點燃,銳利如萬載寒冰淬煉的刀鋒,穿透層層濃煙與火星,死死地釘在了趙繾那纖細(xì)、正欲逃離的身影上!那目光,幾乎要將她洞穿、焚毀!

趙繾根本不敢回頭!在抓住虎符的瞬間,她借著前沖的力道和巨大的慣性,身體猛地向側(cè)面一擰,如同離弦之箭,朝著記憶中昌平君指示的西角門方向,用盡全身的力氣,不顧一切地?fù)淞诉^去!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嬴驍那冰冷、狂暴、如同實質(zhì)般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她的背上,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帶著足以將她靈魂都凍結(jié)的殺意!

她撞開一扇被火焰燎得滾燙、幾乎要將她手掌燙熟的雕花木門,沖入一條相對火勢稍小、但依舊濃煙彌漫、熱浪逼人的回廊。濃煙和灼熱的氣浪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身后傳來嬴驍那如同受傷暴龍般的、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的咆哮:“攔住她!格殺勿論!”以及親衛(wèi)們紛亂沉重的腳步聲、鎧甲摩擦的鏗鏘聲、兵刃出鞘的森然銳鳴!

她緊緊攥著那半塊冰冷刺骨的虎符,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那冰冷的觸感和沉重的分量,像一塊沉入心湖的寒冰,暫時壓下了她心頭的無邊恐懼和剛剛目睹嬴驍凝視虞朝輿圖那詭異一幕帶來的強(qiáng)烈震撼與荒謬感。嬴驍看著虞朝輿圖時那沉痛的眼神,那一聲沉重如山的嘆息,那句未完的“岐山……終究……”,如同滾燙的烙印,深深地刻進(jìn)了她的腦海,與他對自己這個前朝血脈的囚禁、對虞朝犯下的血海深仇,形成了無比尖銳、荒誕到令人窒息的對比。

“瘋子……”趙繾在濃煙中劇烈地咳嗽著,肺部如同風(fēng)箱般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她拼命奔跑,灼熱的空氣灼燒著喉嚨,心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在瘋狂吶喊,“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瘋子?!”這半塊虎符,不再是簡單的保命符,它浸染了秦王的威勢,也沾染了前朝輿圖焚毀時的灰燼,成為了一個巨大、冰冷、充滿謎團(tuán)的信物,一個指向未知與兇險未來的沉重伏筆。她不知道它最終會帶來什么,是生路,還是更深的漩渦。但此刻,它冰冷而堅硬地硌在她的手心,代表著她剛剛從那個男人身邊、從那片燃燒的煉獄中,偷來的、一絲微弱卻無比真實的自由氣息。活下去!她必須活下去!帶著這個沉重的秘密和這冰冷的虎符,沖出去!沖出這片燃燒的黃金囚籠!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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