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只見朱元璋不停地往他碗里夾菜，朱小寶有些哭笑不得。

“爺爺，您也吃呀！我自己會夾！”

“這些天您心里總惦記著我，怕是也沒好好吃飯吧！”

朱小寶往朱元璋碗里也夾了不少菜，老人抿了口酒，臉頰泛起了微紅。

不過幾個時辰，朱元璋眼中重燃光亮，精神頭也足了許多。

朱小寶看著老朱，心里又添了幾分自責。

自己先前還與他置氣，可老人始終憂心著自己。

想到即將到來的洪武二十六年，距離朱元璋離世又近了一年。

算起來，只剩下五年時間。

若是除去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已無法處理朝政的那最后半年，實際只剩下了四年半的時間。

四年光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爺爺！我發誓，我絕不會再辜負您！”

朱元璋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咱們好好吃飯喝酒。”

“好！”

朱小寶挽起袖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怎么樣？把那個女人辦了嗎？”

朱小寶一口菜差點噴了出來。

“爺爺…我，那個……”

朱元璋狠狠剜了他一眼。

“哼！鳥都管不住！”

朱小寶輕輕低下了頭。

“罷了！你也大了，只要不誤了國家大事，咱就不管了。”

朱元璋又接著說道。

“爺爺……還得跟你道個歉。”

朱小寶急忙擺手。

“孫兒可受不起啊！”

朱元璋搖頭道。

“爺爺跟你置氣這些天，誤了你的婚事，確實是爺爺的不是。”

“臘月二十是黃道吉日，咱已經讓欽天監和禮部把婚期給你定在那天了。”

朱小寶連忙起身致謝。

“謝爺爺成全。”

朱元璋抬手示意他坐下。

“坐著說話，別整這些虛禮了。”

朱小寶夾著菜輕聲開口。

“爺爺，其實……孫兒有件事想求您。”

“是為了洪武門外叩闕的那些學生？”

朱元璋抬眸問道。

朱小寶心中有些忐忑，生怕朱元璋再動雷霆之怒。

畢竟此前便有國子監廩生因辱罵圣上，被當廷杖斃的先例。

在朱元璋的認知里，朝廷權威不容絲毫挑釁，為護皇權他從不吝于用刑。

朱小寶低聲道。

“正是此事，這些學子可都是國之棟梁啊……”

“休要拿這話搪塞！”

朱元璋打斷他，目光如炬。

“他們分明是在為你出頭！”

他緊盯著朱小寶追問。

“到底是誰主謀的？劉三吾、方孝孺等老臣為人正直，斷想不出這般法子來。”

此事要是往深里說，那可是學子逼宮，目的就是為了逼帝王讓步。

朱小寶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要不，您還是把這事算我頭上吧！”

“混賬東西！”

朱元璋狠狠瞪了他一眼。

“咱總算明白你為什么要騙咱了，你這孩子總愛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生怕那些待你好的人受牽連！”

“這般高明的計策，怕是徐家五公子的主意吧？”

“你不愿出賣她，便把所有責任都扛了，對不對？”

朱小寶尷尬的撓了撓頭。

“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皇爺爺您啊！”

“唉……”

朱元璋幽幽一嘆，良久未語。

“其實爺爺有個顧慮，這事或許全天下只有咱看得透。”

“什么事？”

朱小寶追問。

朱元璋凝視著他，緩緩道。

“是你骨子里的性子。”

“爺爺有時看你，總覺得你不像這世道里的人。”

朱小寶心頭劇震。

難道老爺子已經有所察覺了？

他定了定神，又輕聲問。

“爺爺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

朱元璋緩緩道。

“按說在這世道活久了，人的心性不該這么擰巴，你自己沒發現矛盾嗎？”

“咱教你的那套處世道理，你嘴上應著，心里卻總在打鼓，想學著心硬如鐵，偏又藏著些不合時宜的念頭。”

“生在這皇權堆里，尤其坐到咱這位置，哪有不六親不認的道理？”

“可你倒好，總護著那些待你好的人，連前程都能不顧。”

“爺爺實在想不通，你明明在這世道里長大，怎么會生出這般稀奇古怪的心思？”

朱小寶陷入了沉默。

他很難理解，朱元璋的眼光為何會如此毒辣！

“這樣的性情，實為兇險。”

朱元璋神色肅穆，語氣凝重地再次強調。

朱元璋看人的眼光，那叫一個毒！

朱小寶壓根兒不是啥完美的人，他也有沖動的時候，也會犯錯。

可就因為他起點太高了，所以干啥都被人放大了來看。

大家伙對他的期望也特別高，要求更是特別嚴苛。

但他畢竟也得慢慢成長不是？

朱小寶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腦子里那些后世的想法，老跟封建社會的規矩撞一塊兒，心里頭常常糾結的不行。

朱元璋的話說得特別直接。

按理說，朱小寶該變得心硬點，可身邊人都護著他，甚至愿意拿命換他平安，所以他實在是狠不起心來。

之前朱小寶殺了鄒普勝回來，藏著唐賽兒的事被朱允炆告了狀。

他太知道老爺子的脾氣了，要是不去錦衣衛硬把唐賽兒救出來，朱元璋正在氣頭上，肯定不管不顧把人給殺了。

可他根本沒把握勸住發火的老爺子，所以只能這么選。

可能天下人都覺得他錯了，但沒人替他想想，那會兒那情況，朱元璋正沖動呢，他再有本事，能拗過老爺子嗎？

要是換成淮西武將，朱小寶肯定不會這么干。

為啥？

因為他們跟朱元璋有恩情，就算老爺子發火，最后也能冷靜下來。

可唐賽兒跟朱元璋非親非故的，他沖動起來殺了人也不奇怪啊！

唐賽兒雖然跟朱元璋沒關系，可跟朱小寶有關系，這么多事壓在他身上得趕緊做決定，他只能先保住唐賽兒，等朱元璋氣消了再慢慢處理這些事。

見朱小寶沉默不語，朱元璋嚴肅地說。

“咱可沒嚇唬你啊，你這思想觀念要是不轉變，以后準得吃大虧。”

“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說嚴重點，你但凡稍微不留神，手里的權柄可就保不住了。”

“當皇帝，一方面得把權力攥緊了，另一方面還得把國家治理好，成年人的日子哪有容易的，誰不是背著擔子往前走呢？

“外人都覺得當皇帝輕松，可真輪到你坐在那個位置上，才知道這事有多難，要是你心性不夠硬，啥事都干不成。”

“將來要是傅友文、詹徽，甚至藍玉他們反對你，你還念著舊情，那可咋整？”

“大孫啊，爺爺年紀大了，你處理政事也已經挺老練了，這方面咱不擔心，咱就怕你在感情上拎不清，這事爺爺也教不了你，你就當吃一塹長一智，從這事里琢磨琢磨，以后做人做事也能變通透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