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躺在床上，天花板的紋路像一張巨大的蛛網，將他困在中央。

會議室里那些冰冷的、審視的、幸災樂禍的目光，依舊像針一樣扎著他。

“演”，暫時唬住了姚佳和丁仰國，但網絡上的驚濤駭浪，豈是靠幾句漂亮話就能平息的？

他撈過手機。

謾罵和質疑如潮水般刷新。夾雜其中的，有幾條粉絲微弱的辯解，瞬間被淹沒。

他需要真正的“武器”。

那些模糊的照片，惡意剪輯的錄音。

周成腦中一遍遍回放。這些所謂的“證據”，本身就粗制濫造，破綻百出。

可怎么撕開這層偽裝？

他嘗試撥通那位在禁毒短片里遇到的“專業龍套”大哥的電話，那個夸他“把死人演活了”的人。

無人接聽。

再打，已關機。

被人按住了，或者警告了。

周成扔開手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那些照片，地點和時間，該死，都是真實的！

他猛地坐起。

既然藏不住，何不掀個底朝天？

對，就用他們扔過來的臟水，反潑回去！

“專業級演技”……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他翻出通訊錄，找到一個名字——衛藍，跑社會新聞出身的記者，以相對公正和敢于挖掘聞名，之前一次活動上有過短暫接觸。

電話接通了。

“衛記者，我是周成。”

聽筒那邊的呼吸頓了頓。

“我想接受一個獨家采訪，”周成沒給她太多反應時間，語速不快，卻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關于我‘軋戲’的事，我想好好聊聊。聊聊一個演員的‘B面人生’，如何？”

衛藍沉默了幾秒，聲音里帶著職業性的審慎：“周先生，你確定？現在可是風口浪尖。”

“所以我才找你。”周成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床沿，“我要的不是辯解，是展示。”

一小時后，酒店咖啡廳的角落。

衛藍推了推眼鏡，面前的錄音筆開著。她打量著周成，眼前的年輕人比新聞照片里更顯憔悴，但眼神卻異常平靜。

“周先生，你所謂的‘體驗式學習’，聽起來很像臨時的公關說辭。”衛藍的語氣很直接。

周成沒否認，只是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流星雨》拍攝期間，我確實利用所有能擠出來的休息時間，去接觸了各種各樣的小角色。”

他沒提那個該死的系統。

“禁毒宣傳片的吸毒仔，戰爭片里的士兵，網劇里的匪兵，甚至，還有一具只需要躺在那里的‘尸體’。”

周成的聲音不高，每個字卻都清晰地傳進衛藍的耳朵。

“有人說這是不敬業，是軋戲撈金。但在我看來，這是沉入泥土，去聞不同人生的味道。”

衛藍的筆尖在筆記本上停住了。

“比如，演一個中彈的匪兵。拿到劇本，臺詞就一句：‘大哥，我中彈了！’”周成微微垂下眼，再抬起時，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

他像是瞬間矮了幾分，臉上帶著一絲悍匪的戾氣和底層小人物的驚惶。他捂著腹部，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眼神渙散，嘴唇翕動，卻只發出嗬嗬的氣聲，最后重重“倒”在沙發上，脖子歪向一邊，瞳孔失去了焦距。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

衛藍握著筆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

周成緩緩“回過神”，氣息還有些不穩：“那一刻，你要演出生命迅速流逝的無力感，對死亡的恐懼，還有那么一點點不甘心。這些，不去真的‘死’一次，在安全的片場‘死’一次，是體會不到的。”

他又提起那個“尸體”的角色。

“只需要躺著。但我思考，是安詳的死，還是痛苦的死？是死不瞑目，還是帶著解脫？不同的死法，肌肉的僵硬程度，面部的細微表情，都應該不一樣。”

衛藍的目光從最初的審視，慢慢變成了專注，此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震動。

“這些‘龍套’經歷，沒有給我帶來多少金錢，卻讓我對‘慕容云海’這個角色有了更深的理解。他為什么驕傲，為什么敏感，為什么渴望愛又害怕受傷。”周成坦然迎向衛藍的目光，“可能，我太投入這種‘體驗’，所以才會在片場顯得疲憊，才會被人抓住把柄，造成了誤會。”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說到底，還是業務不精，沒能完美兼顧。”

衛藍沉默地看著他，許久，才低頭在筆記本上迅速記錄著什么。她原以為這會是一場蒼白的洗白，或者聲淚俱下的哭訴。

但周成給她的，是另一種東西。

一種近乎偏執的、對表演本身的投入。

采訪視頻和文字稿，在當天下午就以“周成獨家回應：我的B面人生，一場演員的‘田野調查’”為標題，全網推送。

一石激起千層浪。

“臥槽！這個角度清奇！為了體驗生活去跑龍套？！”

“前面的中彈表演絕了！比現在某些小鮮肉瞪眼噘嘴強一百倍！”

“雖然還是覺得牽強，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確實有點東西……”

“黑子滾粗！我家成成就是這么敬業！不懂別瞎BB！”

“樓上粉圈濾鏡收一收，就算體驗生活，影響了主業拍攝也是事實吧？避重就輕的洗白而已。”

輿論場瞬間撕裂。

一部分路人開始動搖，甚至被他那套“體驗派”的說法和現場表演打動。但更多被先前黑稿深度洗腦的網友，依舊認為這不過是更高級的公關洗地。

一棟隱秘的別墅內。

李明遠看著平板上周成的采訪片段，特別是那段即興表演，嘴角的雪茄抖落些許煙灰。

“哼，倒是比我想象的，會演那么一點點。”他將雪茄按熄在煙灰缸里，“不過，想靠這個翻盤？癡人說夢。”

旁邊的馮建臉色卻有些凝重：“明遠哥，這小子……不簡單。他這套說辭，雖然還是漏洞百出，但現場那幾下子，確實唬住了不少人。我總覺得，他好像話里有話，像是在……釣魚。”

李明遠瞥了他一眼，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點：“那就看看，他到底想釣什么魚。”

酒店房間里，周成看著那些不斷跳動的評論，神色平靜。

這只是第一步。

用“專業級演技”暫時穩住了陣腳，撕開了一道口子。

但他知道，這遠遠不夠。那個“表弟”的謊言能騙過丁導一時，這個“體驗派”的說法能迷惑部分網友一時，但要徹底打碎“壞人”布下的局，他還需要更硬的東西。

一個真正的契機，一個能讓所有質疑者閉嘴的鐵證。

它在哪兒？

周成目光投向窗外，夜色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