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力氣在此刻爆發。

景若兮用盡全身殘存的意志，朝著那片幽暗猛地一滾！

身體驟然懸空！

強烈的失重感瞬間攫住了她。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帶著濃重濕冷腐朽氣息的風聲，刮得臉頰生疼。

下墜，急速地下墜！

仿佛要墜入無間地獄。

冰冷的絕望和身體的劇痛交織，將她殘存的意識徹底撕碎。

黑暗，徹底降臨。

……

時間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絲微弱到極致的意識，如同深埋地底將熄的火種，在無邊的冰冷與死寂中，艱難地重新點燃。

冷。

刺骨的冷。

仿佛連骨髓都要被凍結。

身體沉重得像被萬鈞巨石壓住，每一寸筋骨都像是被碾碎后又粗劣地拼湊起來，稍一動彈，便是足以令人昏厥的劇痛從四面八方襲來。

肩胛處的貫穿傷依舊火燒火燎，腹內的陰毒也并未消失，只是在這極致的寒冷中，那焚燒臟腑的灼痛似乎被凍結、壓制了，變成一種更深入骨髓的、緩慢而持續的折磨。

景若兮的眼睫顫動了幾下，極其艱難地掀開一絲縫隙。

視野一片模糊，許久才緩緩聚焦。

她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而空曠的地下空間。

頭頂極高處，是嶙峋的、倒垂下來的巨大鐘乳石，形態猙獰怪異，如同無數懸停的巨獸獠牙。微弱的光線不知從何處滲漏進來，在鐘乳石尖凝聚成冰冷的水滴，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節奏，“滴答…滴答…”地落在下方深不見底的寒潭之中，發出空洞的回響。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濕氣和一種沉淀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巖石與死水的冰冷腐朽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無數細小的冰針，刺痛肺腑。

身下是冰冷光滑的巖石地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仿佛終年不化的寒霜。她正躺在一個巨大寒潭的邊緣，潭水黑沉沉的，不見一絲漣漪，深不可測，散發著幽幽的寒氣，光是靠近，就讓她快要僵死的血液流動得更慢了。

這里……就是禁地深淵之下？

她竟然……沒有摔死？

這個認知帶來的并非狂喜，而是一種劫后余生的、更深的疲憊和茫然。

身上的傷痛依舊劇烈，毒力仍在緩慢侵蝕，失去的血液讓身體虛弱不堪。

她嘗試著挪動手指，僅僅是抬起幾寸，就耗盡了力氣，帶來一陣眩暈。

視線有些模糊地掃過身側冰冷的巖石地面。

忽然，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被黑暗和寒氣吞沒的幽光，在不遠處閃爍了一下。

景若兮的心臟猛地一跳，不知哪來的力氣，支撐著她側過頭，努力聚焦視線望去。

那光芒的來源，是幾塊散落在寒潭邊緣的、形狀不規則的瑩白碎片。它們看起來像是某種玉簡或石板碎裂后的殘骸，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巖石上，散發著一種古老、寂滅、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微光。那光芒很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抵她殘破不堪的心神。

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清晰地在她死寂一片的心湖中炸開：

“大道無情，萬物芻狗。”

冰冷！

決絕！

如同九天之上俯瞰螻蟻的漠然宣判！

這八個字帶來的沖擊，瞬間壓過了她身上所有的傷痛！

過往的畫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瘋狂閃現：

大師兄楚闌風溫柔擦拭白依依嘴角血漬時眼底的憐惜，與踢開她染血手指時那毫不掩飾的嫌惡；

二師兄劍追云那柄貫穿她肩胛、帶著雷霆之怒的長劍寒光；

三師兄丹普青甩在她臉上那記響亮的耳光，和他小心翼翼喂給白依依的、光華流轉的凝血丹；

四師兄洛峰那充滿厭惡的“毒婦”斥罵，和他踩在自己手臂上碾碎的力道……

還有白依依依偎在楚闌風懷中，那雙水霧蒙蒙眼睛里一閃而過的、幾乎掩飾不住的得意……

“呃啊——！”

景若兮喉嚨里發出一聲困獸般的嘶鳴，不是源于身體的傷痛，而是心口驟然爆開的、比毒藥焚身更劇烈千萬倍的劇痛！

那是一種被至親之人聯手背叛、將一顆真心徹底踐踏成泥后，靈魂被硬生生撕裂的絕望與憤怒！

所有的溫情、所有的眷戀、所有屬于“景若兮”這個人的柔軟，都在這一刻被這殘酷冰冷的八個字，被那幾張驟然變得猙獰扭曲的面孔，被這刺骨的寒潭之水，徹底澆滅！

一股暴戾的、冰冷的火焰，猛地從她破碎的心核最深處燃起，瞬間席卷了全身！

“嗬…嗬嗬……”她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寒氣，眼神卻在劇痛與冰寒的淬煉下，一點點褪去所有的軟弱和迷茫，凝聚起一種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般的冰冷與瘋狂。

“大道無情，萬物芻狗…”

她死死盯著那幾塊散發著寂滅幽光的碎片，嘴唇無聲地翕動，重復著這八個字。身體里那股因背叛而燃起的暴戾冰焰，竟奇異地與碎片散發出的寂滅氣息產生了一絲共鳴！

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氣流，驟然以那幾塊碎片為中心旋轉起來，帶著一種斬斷塵緣、寂滅萬物的氣息，猛地灌入景若兮殘破的身體！

“唔——！”

景若兮猛地弓起身，如同離水的魚，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這并非療愈的力量，而是一種更加霸道、更加酷烈的沖刷！

那股冰冷的氣流所過之處，她體內原本運行滯澀的宗門基礎心法靈力，如同遇到沸油的殘雪，瞬間被強行驅散、瓦解！

那陰毒的穿腸藥力，竟也被這股更加強橫的寂滅寒意暫時壓制、凍結！

這過程痛苦萬分，如同用寒冰之刃刮骨洗髓。舊的靈力根基被蠻橫摧毀，新的、更加冰冷、更加純粹的力量，正隨著那寂滅氣息的沖刷，在她殘破的經脈中艱難地開辟道路，留下刺骨的寒意。

就在她承受著這非人痛苦，意識在崩潰邊緣掙扎之際，眼角余光瞥見了寒潭邊緣更深處，一塊被水流沖刷得異常光滑的巨石之后。

那里，似乎有一個洞口。比周圍的黑暗更加深邃，像一張沉默的巨口，無聲地鑲嵌在嶙峋的巖壁之上。洞口邊緣的巖石，呈現一種奇異的暗紫色澤，隱隱約約，似乎有極其繁復、散發著古老蒼茫氣息的紋路在微弱的光線下若隱若現。

更讓景若兮心神劇震的是，就在那幽深洞口的邊緣，斜斜地插著一柄劍。

一柄極其破舊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