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的夜色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絨布，籠罩著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簡言站在警局門口，仰頭望著天空中稀薄的星光，呼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又消散。

今天是他們職業體驗的最后一天，也是最具挑戰性的一項任務——跟著警察通宵巡邏。

“我不明白為什么非要熬夜！”

袁雨瑄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明顯的煩躁：

“白天巡邏還不夠嗎？我們又不是真的警察！”

簡言轉過身，看見袁雨瑄正站在劉耘老師面前，雙手抱胸，眉頭緊鎖。

她今天按照要求扎了個高馬尾，沒有化妝的臉在警局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憔悴。

“職業體驗就是要完整地感受這個職業的方方面面。”

劉耘的聲音很平靜，但簡言能聽出其中不容質疑的堅決：

“警察的工作不分晝夜，你們既然進入了這個組，就應該接受全部安排。”

袁雨瑄的嘴唇抿成一條細線：

“可是明天我們還要趕回上海，這樣熬夜會影響——“

“雨瑄。”

簡言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就一晚上，熬過去就好了。”他轉向劉耘：

“老師，我們會完成任務的。”

劉耘點點頭，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嚴文祥呢？”

“他去洗手間了。”

簡言回答，同時感覺到袁雨瑄的肩膀在他手下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憤怒。

等劉耘走遠，袁雨瑄猛地甩開簡言的手：

“你裝什么好人？明明你也不想熬夜吧？”

簡言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倒出兩粒遞給她：

“提神的。”

袁雨瑄盯著他掌心的藍色糖粒，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來塞進嘴里。

“你總是這樣。”

她含糊地說：

“對誰都好脾氣，好像永遠不會生氣一樣。”

“生氣解決不了問題。”

簡言自己也吃了一粒糖，冰涼的薄荷味在舌尖炸開，讓他精神一振：

“而且，你不覺得這種體驗很特別嗎？普通人哪有機會跟著警察深夜巡邏。”

袁雨瑄哼了一聲：“只有你會把吃苦當成特別體驗。”

嚴文祥回來時，三人被分配到了同一巡邏組，由一名姓陳的老警察帶隊。

陳警官四十出頭，皮膚黝黑，眼角有深深的皺紋，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執勤的老警員。

“小伙子們，還有這位小姑娘。”

陳警官檢查著他們的裝備，語氣和藹但嚴肅：

“夜間巡邏最重要的是保持警覺。困了可以輪流休息，但不能所有人都睡過去，明白嗎？”

“明白！”

簡言和嚴文祥異口同聲地回答。

袁雨瑄只是點了點頭，臉色依然不太好看。

巡邏車緩緩駛出警局大院，融入長沙的夜色中。

十月的深夜已經頗有寒意，簡言裹緊了警用大衣，透過車窗觀察著這座沉睡中的城市。

街燈像一串串明珠，照亮空蕩蕩的馬路；偶爾有出租車呼嘯而過，尾燈在黑暗中劃出紅色的軌跡。

“我們主要負責這一片的治安巡邏……”

陳警官指著地圖說，

“重點區域是酒吧街后巷和幾個24小時便利店，這些地方深夜容易出事。”

第一站是家連鎖便利店。陳警官帶著他們進去檢查，和值夜班的店員聊了幾句。簡言注意到店員的黑眼圈很重，但看到警察時明顯放松了一些。

“這家店上個月遇到過一群精神小伙。”出來后陳警官低聲解釋：

“還是我幫他們解圍的，所以現在見到我都會打招呼。”

袁雨瑄突然開口：“那為什么不直接派警察駐守到這條街的旁邊？”

“警力有限啊，小姑娘。”

陳警官笑了笑：

“全市有上千家便利店，我們只能盡量多巡邏。”

簡言倒是看出來了，袁雨瑄的家境肯定很好。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他們檢查了幾家酒吧的后門，勸離了幾個在公園長椅上過夜的流浪漢，還處理了一起醉酒斗毆事件。

簡言全程認真觀察學習，甚至主動幫忙記錄案情；

嚴文祥雖然話不多，但做事也很踏實；

只有袁雨瑄越來越沉默，腳步也越來越沉重。

凌晨三點，氣溫降到最低點。雨瑄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眼睛半閉著，走路都有些搖晃。

簡言注意到她好幾次差點撞到路邊的護欄。

“雨瑄，你還好嗎？”

趁著陳警官去查看一處監控死角，簡言小聲問道。

袁雨瑄搖搖頭，聲音虛弱：“我從來沒有這么晚還要干活……頭好痛……“

嚴文祥也湊過來：

“要不你跟陳警官說一下，先回去休息？”

“不用……”

袁雨瑄倔強地拒絕，但話音剛落，她就一個踉蹌，幸好簡言及時扶住了她。

“這樣不行。”

簡言皺眉：

“我去跟陳警官說。”

陳警官倒是很通情達理，立刻同意讓袁雨瑄回警局辦公室休息。

“小姑娘身體要緊，你們倆送她回去再過來找我。”

回警局的路上，袁雨瑄幾乎整個人都靠在簡言身上。

她的呼吸很輕，帶著微微的顫抖，讓簡言想起小時候養過的一只生病的小貓。

“你等會就好好休息吧，我們不會跟劉耘老師他們說的，“

簡言輕聲說：

“職業體驗而已，沒必要這么拼命。”

袁雨瑄沒有回答，簡言低頭一看，發現她已經半睡著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警局值班室里有張簡陋的沙發，簡言和嚴文祥安頓好袁雨瑄，給她蓋上警用大衣。

“我們去找陳警官了，”

簡言小聲說，“你好好休息。”

袁雨瑄迷迷糊糊地點點頭，幾乎立刻就陷入了沉睡。

簡言和嚴文祥回到巡邏路線上，繼續未完的工作。

凌晨四點是最難熬的時刻，人體的生物鐘處于最低谷，連簡言都開始不斷打哈欠。

他開始跟玉墜中的幾位交流，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跟著陳警官學習如何觀察可疑人員和車輛。

“做警察最辛苦的就是夜班。”

陳警官邊走邊說，

“但很多案件都發生在深夜，所以我們必須在崗。”

簡言點點頭，心里對這個職業的敬意又增添了幾分。

玉墜此刻微微發熱，潘安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這位陳警官倒是盡職盡責，頗有古時衛隊的風范。”

“現代警察的責任比古代衛隊重多了。”

簡言在心中回應：

“他們要懂法律，會調解，還要處理各種突發事件。”

“時代不同了。”

李龜年感嘆：

“但為民服務的心是一樣的。”

巡邏結束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簡言和嚴文祥跟著陳警官回到警局，準備交班。

剛走進值班室，簡言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劉耘老師臉色鐵青地站在沙發前，而袁雨瑄正坐起身，頭發凌亂，臉上還帶著睡痕。

“袁雨瑄！”

劉耘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每個字都像刀子一樣鋒利：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你就這樣睡了一個晚上？”

袁雨瑄顯然剛被吵醒，眼神還有些迷茫：

“我……我只是……“

“老師。”簡言趕緊上前解釋，“雨瑄是凌晨三點多才回來休息的，她之前一直跟著我們巡邏，實在撐不住了。”

“是啊。”嚴文祥也附和，“是我們建議她回來休息的。”

劉耘的目光在三人之間掃視：

“這點苦都吃不了嘛？職業體驗不是兒戲，你們這樣擅自離崗，知道會給警察同志添多少麻煩嗎？”

袁雨瑄這時完全清醒了，她的臉色由蒼白轉為通紅：

“我沒有擅自離崗！是陳警官同意我回來的！”

“可是你沒有堅持下來啊！”

劉耘提高了聲音：

“我是你們的帶隊老師，我只看你們完成工作的結果！”

“憑什么什么事都不能理解我們呢？”

袁雨瑄猛地站起來，警用大衣滑落到地上：

“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這本來就是個破體驗活動，有必要這么較真嗎？”

值班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簡言看到劉耘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而袁雨瑄的胸口劇烈起伏，眼睛里閃著憤怒。

“袁雨瑄，”

劉耘一字一頓地說，

“如果你是這樣的態度，我會考慮給你的職業體驗打不及格。”

“隨便你！”袁雨瑄抓起自己的包，推開眾人沖出了值班室。

簡言下意識想追出去，卻被劉耘攔住：

“讓她冷靜一下。”

隨后嘆了口氣，轉向陳警官：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陳警官擺擺手：

“年輕人嘛，理解。不過……”

他看向袁雨瑄離去的方向，眉頭微皺：

“當警察最重要的就是紀律性，這一點她還需要學習。”

簡言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簡言，”

劉耘突然叫他，

“你跟我來一下。”

走廊上，劉耘的表情緩和了一些：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有時候過度包容反而會害了同學。袁雨瑄需要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簡言沉默片刻，才開口：

“老師，雨瑄確實堅持了很久才去休息的。她平時有些任性，但這次真的盡力了。”

“我明白。”

劉耘點點頭。

“但規則就是規則。你們將來進入社會，會遇到比這嚴格得多的規章制度。早點學會遵守，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