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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時鐘里的塵埃

高三的日子像被按了循環(huán)鍵的舊磁帶,每天在教室、食堂、宿舍三點之間重復(fù)播放。倒計時牌上的數(shù)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從三位數(shù)變成兩位數(shù)時,連最吵鬧的課間都安靜了幾分。許嘉言的錯題本越翻越厚,筆芯換得比課本還勤,窗外的梧桐葉黃了又落,直到第一場雪飄下來時,她才驚覺,距離高考只剩下不到兩百天。

大禮堂的分享會像一場遙遠的夢。高陽被處分后收斂了許多,再見到陸懿行時總是繞著走,關(guān)于他和童潼的流言也漸漸平息。童潼在(1)班過得似乎不錯,偶爾能在走廊里看到她和同學(xué)說笑,只是那雙眼睛依舊帶著點疏離的冷。陸懿行還是老樣子,早自習(xí)時會站在走廊背單詞,午休時趴在桌上小憩,放學(xué)時背著黑色雙肩包穿過人群,身影清瘦卻挺拔,而許嘉言和他幾乎沒有交集。

她把曾經(jīng)那些對江逾白細(xì)碎的念頭都藏在草稿紙背面,用函數(shù)圖像和化學(xué)方程式覆蓋住。林晚星說她最近像個苦行僧,除了學(xué)習(xí)什么都不關(guān)心,許嘉言只是笑笑——她知道,只有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試卷上,才能忽略掉心臟偶爾的失重感。

十二月的一個傍晚,許嘉言抱著剛發(fā)下來的模擬卷從辦公室出來,夕陽把走廊的影子拉得很長。她在樓梯口撞見了林晚星,身邊還跟著個男生,個子很高,正低頭聽林晚星說著什么,嘴角帶著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看到許嘉言,林晚星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從男生身邊跳開,快步走到她身邊:“嘉言,你怎么在這兒?”

男生也跟了過來,沖許嘉言禮貌地點點頭,目光在她懷里的試卷上停留了一瞬,笑著對林晚星說:“那我先回教室了。”

林晚星“嗯”了一聲,看著男生走遠,才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嚇?biāo)牢伊耍€以為被老師看到了。”

“他是誰啊?”許嘉言挑眉,“我好像沒見過。”

“就我們班的,叫陳和靖,”林晚星撓了撓頭,有點不自然,“剛才一起去辦公室拿新到的歷史教材,他是課代表。”

許嘉言注意到她耳根有點紅:“只是拿教材?我看你們聊得挺開心的。”

“哎呀,就是隨便聊聊嘛,”林晚星拽著她的胳膊往樓下走,“他說……他說挺喜歡我的。”

“哦?”許嘉言停下腳步,認(rèn)真地看著她,“那你呢?”

“我?”林晚星皺了皺眉,像是在斟酌詞語,“我不太喜歡他那種類型的。感覺……有點腹黑,說話總是繞彎子,不像你看到的那么隨和。上次月考他明明考得很好,還故意跟我抱怨‘完了完了這次要墊底’,結(jié)果成績出來比我高了二十分,你說氣人不氣人?”

許嘉言被她逗笑了:“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不知道,”林晚星仰頭看了看走廊的窗戶,夕陽的光透過玻璃落在她臉上,“我好像比較看感覺。第一眼的感覺很重要,要是沒感覺,條件再好也沒用。”

她頓了頓,掰著手指頭數(shù)起來:“如果硬要說標(biāo)準(zhǔn)的話……身高必須180以上吧,身高在我這里排第一位,就喜歡長得高的有安全感。身材嘛,不能太壯,像那種健身房練出來的肌肉塊就算了,最好是那種看起來清瘦,但其實有線條的,穿白襯衫好看的那種。”

“還有呢?”許嘉言聽得認(rèn)真。

“長得帥當(dāng)然好啦,”林晚星笑了笑,“不過也不是非要多帥,順眼就行。性格嘛……最好是外面看起來很陽光,會打籃球,會講笑話,跟誰都能聊幾句那種,但內(nèi)心得有點‘爹系’,就是……會操心,會記得我不吃海帶,會在我忘了帶傘的時候默默把傘塞給我,那種。”

許嘉言想了想,總結(jié)道:“所以,是‘少年感的爹’?”

林晚星愣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許嘉言你太會總結(jié)了!”

兩人笑著走下樓梯,晚風(fēng)吹起走廊里的試卷邊角,帶著冬天特有的涼意。許嘉言看著林晚星明亮的眼睛,突然覺得,這樣直白地談?wù)撓矚g的類型,也是一件很勇敢的事。

而她自己,連承認(rèn)“在意”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隨著寒假的結(jié)束,高三下學(xué)期的緊迫感像潮水般將所有人淹沒。每天的時間被切割成精確的小塊:早讀40分鐘,課間10分鐘,午休1小時,晚自習(xí)3小時……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疲憊,卻又透著一股不肯松懈的韌勁。

教室里的時鐘滴答作響,像是在催促著什么。后排的黑板報換了新的主題,用紅色粉筆寫著“二百日沖刺”,旁邊畫著一群奔跑的小人,雖然畫得歪歪扭扭,卻莫名讓人熱血沸騰。

許嘉言的成績穩(wěn)步提升,從年級兩百多名沖到了一百五十名左右,班主任找她談了好幾次話,說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努努力有望沖擊頂尖211。她把這句話寫在筆記本的第一頁,每次學(xué)不下去的時候就翻開來看看。

林晚星讓陳和靖不要再和他多說話的,用她的話說:“備考期間,愛情是絆腳石,雖然她們沒有在一起,自己也對他不感興趣,但是他這樣也會影響自己。”她開始和許嘉言一起在晚自習(xí)后留在教室刷題,兩人共用一盞臺燈,直到保安來鎖門才背著書包往家跑。

偶爾,許嘉言會在去辦公室問題目的時候,遇到蘇清沅。

蘇清沅的文綜依舊穩(wěn)定在年級第一,英語更是幾乎次次滿分,唯獨數(shù)學(xué)總是卡在130分左右,不上不下。她找陸懿行問過幾次題,每次都拿著厚厚的習(xí)題冊,站在(1)班門口等他。

“陸懿行,這道解析幾何我還是不太懂,你能再講一遍嗎?”蘇清沅的聲音很輕柔,帶著點南方口音的溫軟。

陸懿行通常會停下腳步,接過她的習(xí)題冊,用筆在上面勾畫:“這里的輔助線可以這樣做,用參數(shù)方程會更簡單。”

他講題的時候很專注,眉頭微蹙,手指在紙上快速滑動。蘇清沅就站在旁邊聽著,偶爾點點頭,陽光落在她的短發(fā)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但這樣的場景并不多。更多的時候,陸懿行會微微側(cè)身:“抱歉,我現(xiàn)在要去圖書館查資料,可能沒時間。”或者干脆說:“這道題老師昨天剛講過,你可以看看課堂錄像。”

他的拒絕總是很委婉,卻帶著不容置喙的距離感。蘇清沅臉上偶爾會閃過一絲失落,卻從不糾纏,只是禮貌地說聲“謝謝”,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許嘉言躲在走廊的拐角處,看著這一切,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想起分享會上蘇清沅讀泰戈爾的樣子,安靜又溫柔,像株臨水的蘆葦。這樣優(yōu)秀的女生,陸懿行也會拒絕嗎?

她甩了甩頭,把這些無關(guān)的思緒拋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做——比如攻克那道總是讓她栽跟頭的物理大題,比如把英語作文模板再背熟一點。

四月的一個周五,放學(xué)鈴聲剛響,許嘉言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是媽媽發(fā)來的消息:“今晚不用等我,我和你爸加班,晚飯自己解決。”

她嘆了口氣,把手機塞回書包。最近父母總是很忙,回家越來越晚,家里的冰箱永遠只有速凍餃子和牛奶。她收拾好東西,剛走出教學(xué)樓,就看到陸懿行站在樓下的梧桐樹下打電話。

距離有點遠,聽不清具體在說什么,只能看到他微微低著頭,側(cè)臉的線條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模糊。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刻意壓抑的冷淡。

“嗯,知道了。”

“我挺好的,不用惦記。”

“……嗯。”

掛了電話,他站在原地沒動,仰頭看了看天。晚風(fēng)吹起他額前的碎發(fā),露出光潔的額頭。許嘉言猶豫了一下,還是背著書包走了過去。

就在她快要經(jīng)過他身邊時,陸懿行突然動了。他轉(zhuǎn)身往校門口走去,步伐比平時快了些,背影看起來有些倉促。

許嘉言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心里莫名地有點不安。

那天晚上,陸懿行回到家時,客廳里一片漆黑。他打開燈,才發(fā)現(xiàn)后媽宋婉清正坐在沙發(fā)上,臉色蒼白,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回來了?”宋婉清的聲音有點沙啞。

陸懿行“嗯”了一聲,把書包放在玄關(guān):“我爸呢?”

“他……”宋婉清咬了咬嘴唇,沒再說下去,只是起身往廚房走,“我給你留了晚飯,熱一下就能吃。”

陸懿行沒動,目光落在客廳散落的紙巾上。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香水味,不是宋婉清常用的那款,帶著點甜膩的陌生感。他心里大概有了數(shù)。

果然,沒過多久,隔壁臥室就傳來爭吵聲,是他父親陸橫的聲音,帶著酒后的暴躁:“我本來就沒喜歡過你!當(dāng)初要不是看上你們家的公司,你以為我會娶你?”

宋婉清的哭聲緊接著響起:“陸橫!你不能這么對我!我們還有明明啊!”

“那又如何?”陸橫冷笑,“你最好識相點,乖乖簽字離婚,不然……”

后面的話越來越模糊,夾雜著摔東西的聲音。陸懿行站在客廳中央,面無表情地聽著,手指卻在身側(cè)悄悄握緊。

這樣的爭吵,他從小聽到大。在他還沒記事的時候,父母就經(jīng)常吵架,后來母親受不了,和他離了婚。再后來,父親娶了宋婉清,在他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宋婉清生下了明明。

他原以為,日子會慢慢好起來。宋婉清對他不算壞,會記得他不吃蔥姜,會在冬天把他的校服熨得平平整整。可父親的本性從未變過,暴躁、自私,還有那改不掉的風(fēng)流。

“哇——”臥室里傳來明明的哭聲,那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才剛上小學(xué)。

陸懿行立刻推開臥室門。明明正坐在地上哭,小臉漲得通紅。宋婉清想去抱他,卻被陸橫一把推開:“別碰他!”

“陸橫你瘋了!”宋婉清尖叫起來。

陸橫轉(zhuǎn)過頭,看到站在門口的陸懿行,眼睛里閃過一絲不耐煩:“你回來干什么?這里沒你的事,回你房間去!”

陸懿行沒說話,走過去把明明抱起來,用袖子擦了擦他臉上的眼淚:“明明不怕,哥哥帶你出去買糖吃。”

明明抽泣著摟住他的脖子,小聲說:“爸爸……爸爸罵媽媽……”

“沒事了,”陸懿行拍了拍他的背,聲音放得很柔,“我們先出去。”

他抱著明明往門口走,經(jīng)過陸橫身邊時,腳步頓了頓。

“你要是不愿意跟她過,就自己搬走,”陸懿行的聲音很冷,像淬了冰,“別嚇著明明。”

陸橫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一向沉默的兒子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他剛想發(fā)作,陸懿行已經(jīng)抱著明明走出了臥室,輕輕帶上了門。

客廳里,宋婉清看著陸懿行把明明哄睡著,放在沙發(fā)上蓋好毯子,突然捂住臉,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懿行……”她哽咽著,“我是不是很傻?,我怎么都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她想起剛認(rèn)識陸橫的時候,他穿著筆挺的西裝,在父親的公司年會上對她一見鐘情,說會一輩子對她好。結(jié)婚那天,他當(dāng)著所有賓客的面承諾,會把她和明明寵成公主。父親去世后,他接管了公司,對她也還算體貼,她甚至一度以為,自己真的找到了幸福。

直到昨天,她無意中看到他手機里的消息,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叫他“親愛的”,說“什么時候跟你那個黃臉婆離婚啊”。她才明白,原來從一開始,他愛的就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家產(chǎn)。

“他以前對你媽媽,也是這樣嗎?”宋婉清抬起淚眼,看著陸懿行。

陸懿行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差不多。”

母親在世時,父親也是這樣,總是很晚回家,身上帶著陌生的香水味,吵架時會說很多傷人的話。那些記憶像生銹的釘子,扎在心里,隱隱作痛。

宋婉清的哭聲更大了:“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啊……我把你當(dāng)親生兒子一樣疼,對你爸掏心掏肺,為什么他要這么對我……”

陸懿行遞給她一張紙巾,沒再說什么。他知道,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的。在這樣的男人面前,付出和真心,從來都不值一提。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陸橫摔門而出。他經(jīng)過客廳時,看都沒看宋婉清一眼,只是對陸懿行說:“你要是愿意跟我走,就收拾東西。不愿意,就留在這兒跟你這個沒用的后媽過。”

陸懿行沒理他。

陸橫冷笑一聲,轉(zhuǎn)身離開了家,玄關(guān)的門被摔得震天響。

屋子里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宋婉清壓抑的哭聲。陸懿行走到窗邊,看著父親的車消失在夜色里,心里一片荒蕪。

他想起小時候,母親牽著他的手,在公園的草坪上放風(fēng)箏。風(fēng)箏飛得很高,母親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那時候,他以為日子會一直這么溫暖下去。

可后來,風(fēng)箏線斷了,他們離婚了,母親也有了新的家庭。

他低頭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快九點了。明天還要上學(xué),還有模擬考要準(zhǔn)備。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對宋婉清說:“你早點休息吧,我去復(fù)習(xí)了。”

回到房間,他把書包扔在地上,卻沒有打開臺燈。黑暗中,他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的夜空。星星很少,只有一輪殘月掛在天上,散發(fā)著清冷的光。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班主任發(fā)來的消息,提醒他明天別忘了去參加數(shù)學(xué)競賽的集訓(xùn)。他回復(fù)了一個“好”,然后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放在一邊。

桌子上堆著厚厚的習(xí)題冊和競賽輔導(dǎo)書,封面已經(jīng)被翻得起了毛邊。他伸出手,指尖拂過那些熟悉的字跡,突然覺得很累。

累得不想再假裝堅強,累得不想再維持那個“優(yōu)秀”的殼子。

他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臂彎里。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xì)長的影子,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

這一夜,陸懿行沒睡。天快亮的時候,他起身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那個眼底帶著紅血絲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笑容。

新的一天開始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比如,在模擬考里保持第一,比如,應(yīng)付那個越來越陌生的家,比如……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就像高三這一年里的每一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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