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意像是無數條冰冷的毒蛇，順著毛孔鉆進骨髓，纏繞著每一根神經。陸沉猛地抽搐了一下，沉重的眼皮像被焊死，徒勞地掙扎著，只掀開一條縫隙。模糊的視野里，是一片慘淡的白。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刺鼻，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死亡的鐵銹腥氣。

耳朵里灌滿了尖銳的嗡鳴，像是壞掉的收音機調到了最高頻的噪音臺，無情地切割著他殘存的意識。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喉嚨里更是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滾燙的刀片，帶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

“咳…咳咳咳……”

血沫不受控制地涌上來，帶著甜膩的腥氣，染紅了唇邊粗糙的、帶著消毒水味的枕套。

這感覺……太熟悉了。

是癌細胞啃噬肺葉的痛楚，是生命被一點點抽離的冰冷絕望。

意識稍微清晰了一瞬，他聽到了聲音。兩個無比熟悉、曾被他刻進骨血、如今卻如同夢魘的聲音，就在這間彌漫著死亡氣息的病房里響起。

“……沉哥這樣子，怕是撐不了幾天了。”是趙天的聲音。那個他掏心掏肺、視若手足的兄弟。此刻，那聲音里沒有半分悲痛，只有一種刻意壓低的、帶著一絲不耐煩的平靜，像是在討論一件即將被丟棄的舊家具。

“噓…小聲點。”蘇晚晴的聲音緊接著響起，柔媚依舊，卻淬著冰。那是他愛了整整七年，省吃儉用、傾盡所有去呵護的女人。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微微蹙眉的樣子，不是因為他的痛苦，而是嫌他死得太慢，礙了她的事。“醫生說了，也就這幾天的事。東西都處理干凈了？他那破公司最后一點油水，可別留下尾巴。”

陸沉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隨即又被更劇烈的痛楚淹沒。他想嘶吼，想質問，想從這該死的病床上跳起來，撕碎他們虛偽的面具！可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連動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只有那壓抑不住的、帶著血腥味的嗆咳聲，是他唯一能發出的悲鳴。

“放心，干干凈凈。”趙天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甚至還有心情輕笑了一聲，“沉舟集團？呵，現在姓趙了。多虧了你啊晚晴，要不是你‘說服’他簽了那份股權轉讓協議，又在那些合同上動了手腳，咱們哪能這么順利？”

“哼，那個蠢貨，到死都以為我是真心愛他呢。”蘇晚晴的語氣里充滿了刻薄的不屑，如同丟棄一塊用過的抹布，“守著金山要飯，活該！他那點家底，早該是我們的了。對了，那筆保險金……”

“明天就能到賬。足夠我們去馬爾代夫度個完美的蜜月了。”趙天的聲音陡然變得輕佻起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欲望。

蜜月？！

這兩個字如同兩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了陸沉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比癌細胞啃噬的痛苦強烈百倍！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被這極致的背叛和羞辱撕裂、焚燒！

“討厭！”蘇晚晴嬌嗔一聲，隨即響起衣物摩擦和曖昧的親吻聲，就在他垂死的病床邊！“總算擺脫這個累贅了。天哥，以后咱們……”

陸沉的大腦“嗡”的一聲，徹底炸開了！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熔巖，瞬間沖垮了他殘存的理智！他猛地睜大了眼睛，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凸出眼眶！他想看清這對狗男女此刻丑惡的嘴臉！視線卻依舊模糊，只有兩個依偎在一起的、扭曲晃動的輪廓，像地獄里爬出的惡鬼，在他眼前肆無忌憚地嘲笑著他的愚蠢和死亡！

“呃…呃啊——！”

一股腥甜的熱流再也無法抑制，猛地從喉嚨深處噴涌而出！帶著他所有的憤怒、不甘和徹骨的絕望！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被無邊的黑暗和冰冷瘋狂地向下拖拽、吞噬……

身體徹底失去了重量，輕飄飄地懸浮在一片虛無的黑暗里。

沒有痛楚，沒有聲音，只有一片死寂的、永恒的虛無。

結束了？

就這樣……結束了？

像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榨干、像垃圾一樣丟棄在病床上，聽著他們謀劃如何用他的血肉去歡度蜜月？

不甘心！不甘心啊！！！

陸沉的靈魂在這片死寂的虛無中無聲地咆哮！那滔天的恨意并未隨著肉體的消亡而消散，反而如同實質的火焰，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瘋狂燃燒、凝聚！像一顆瀕臨爆發的恒星，積蓄著毀滅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