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金色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秦達海廣闊的沙灘上,將細軟的沙粒染成一片暖融融的碎金。海浪仿佛也沾染了這份明媚,不再是往日的深沉咆哮,而是溫柔地、富有韻律地拍打著岸邊,發出“嘩——沙——”的輕響,如同天地間最和諧的樂章。
伊蘭郎與摯友付愛倫早已等候在約定的海灣。伊蘭郎今日特意換下了沉重的鎧甲,身著利落的墨色常服,更襯得身姿挺拔如松。他目光灼灼,帶著難以掩飾的期待,頻頻望向海天相接之處。付愛倫則是一貫的瀟灑不羈,抱臂而立,嘴角噙著一抹促狹的笑意,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好友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終于,在波光粼粼的海面與陽光交匯的炫目光暈中,一個曼妙的身影輕盈地浮現。水流如同最溫順的仆從,托舉著羅如耶緩緩靠近岸邊。她今日換上了一襲質地奇特的淺藍色紗裙,輕盈得仿佛海霧織就,隨著她的步伐和微風輕輕搖曳,勾勒出窈窕動人的曲線。陽光穿透薄紗,在她身上跳躍,更顯得她肌膚勝雪,幽藍的長發如同流動的深海,泛著神秘的光澤。她赤足踏上溫暖的沙灘,笑容純凈無暇,宛如初生的朝露,瞬間點亮了伊蘭郎眼中的整個世界。他快步迎上,滿心歡喜幾乎要溢出來。
“羅如耶姑娘,今日真如海之仙子臨凡。”付愛倫笑著打趣,打破了伊蘭郎的癡望。
羅如耶微微頷首,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付將軍過獎了。”
“愛倫,休得胡言。”伊蘭郎嘴上嗔怪,眼神卻一刻也未曾離開羅如耶,那份珍視與溫柔,讓付愛倫看得嘖嘖稱奇。
三人漫步在沙灘上,氣氛輕松愉悅。付愛倫妙語連珠,講述著軍營里的趣事,逗得羅如耶掩唇輕笑,笑聲清脆如銀鈴。伊蘭郎則在一旁,目光始終溫柔地追隨著羅如耶,偶爾低聲補充幾句,或是將她被海風吹拂到額前的幾縷藍發輕柔地別到耳后。陽光正好,海風微醺,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
然而,這片和諧之下,暗流早已洶涌。
(視角切換:馬真城·王宮深殿)
幾乎在羅如耶踏上秦達海灘的同時,一份加急密報已呈送至馬辰王的御案之上。
深宮之內,氣氛凝重。馬辰王端坐于鋪著巨幅秦達海疆域圖的紫檀木書案后,指尖正精準地落在一處標注著“伊蘭郎將軍常駐巡邏點”的海灣位置。他的面容在宮燈的光線下顯得深邃莫測,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跪在階下的密探首領。堆積如山的奏章和邊境軍報占據了書案大半空間,空氣中彌漫著墨香和未散盡的燭火氣息,昭示著主人又是一個徹夜未眠的勤政之夜。
“陛下,”密探首領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目標人物羅如耶已于辰時三刻再次現身于該區域,與伊蘭郎將軍及其副將付愛倫會合。其現身方式詭異,海水如同有生命般將其托舉至岸邊,絕非尋常人類所能為。三人交談甚歡,伊蘭郎將軍對其態度……極為親昵,遠超同僚或尋常友人范疇。”他頓了頓,補充道,“根據其發色、控水之能,結合古籍描述,屬下等高度懷疑,此女即為傳說中的深海遺族——海靈族。”
馬辰王的手指在“海靈族”三個字上重重敲擊了兩下,發出沉悶的篤篤聲。他抬眸,目光如冰冷的刀鋒:“海靈族……千年避世,如今卻與我中秦國的邊防大將頻繁接觸?”他的視線下意識地在“伊蘭郎”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瞬,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極快地掠過眼底,快得無人捕捉,隨即被更深沉的、屬于王者的警惕所覆蓋。“是巧合,還是別有圖謀?伊蘭郎……他乃國之干城,肩系萬里海疆安危,豈容有失!”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的威壓,“繼續嚴密監視!動用‘潛蛟’,務必探清此女每一次出現的具體位置、停留時間、交談內容。任何蛛絲馬跡,哪怕是風吹草動,亦要即刻呈報!國之重器,不容異族蠱惑!”“潛蛟”,是他手中最隱秘、最擅長水下潛伏與監視的王牌力量,輕易不會動用。此刻為了帝國的安全,為了那個他寄予厚望、內心深處亦有一絲特殊關注的年輕將領,他毫不猶豫地啟用了這張底牌。王國的安寧,容不得半點閃失,尤其是來自神秘莫測的深海,這遠比他個人心底那點不足為外人道、也從未宣之于口的隱秘情愫重要千萬倍。
(視角切回:秦達海灘)
就在伊蘭郎三人沉浸在輕松氛圍中時,一股濃烈的、帶著脂粉香氣的怨毒氣息悄然逼近。
不遠處的礁石后,拉那幾乎要將手中的錦帕撕碎。她今日盛裝華服,珠翠滿頭,本想在付愛倫面前展示自己的高貴美麗。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她妒火中燒,精心描畫的容顏因憤怒而扭曲變形。她死死盯著付愛倫與那個藍發“妖女”談笑風生的樣子,看著付愛倫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欣賞與好奇(盡管那只是對朋友心愛之人的善意),再看到伊蘭郎對羅如耶那旁若無人的極致呵護……強烈的嫉妒如同毒藤般纏繞著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她精心修剪、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卻遠不及她心中恨意的萬分之一。
“賤人!”她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寒冰的毒針。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立刻沖上去撕爛那張臉的沖動,努力擠出一個自認為高貴優雅的笑容,款步向那刺眼的三人組走去。
細高跟的繡鞋踩在松軟的沙灘上,發出不和諧的“沙沙”聲。拉那微微揚起下巴,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輕蔑地打量著羅如耶,目光像挑剔貨物的買家,從她奇異的紗裙到她赤著的雙足,再到那頭刺眼的藍發,最終停留在那張純凈絕美的臉上。她刻意拖長了語調,聲音又尖又利,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這位不知打哪片野海里漂來的野丫頭羅如耶呀?光天化日之下,就這么不知廉恥地纏著我們的兩位將軍?嘖嘖,真是好本事呢!”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扎向羅如耶。
羅如耶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困惑和明顯的不悅。她從未接觸過如此充滿惡意的言語,來自深海王宮的教養讓她保持著基本的克制,只是微微蹙起了秀眉,沒有立刻反駁,但嘴角那抹禮貌性的微笑已經消失無蹤。
伊蘭郎的臉色瞬間陰沉如暴風雨前的天空。他毫不猶豫地向前一步,高大挺拔的身軀如同一堵堅實的墻,完全將羅如耶護在身后。他盯著拉那,眼神冰冷銳利,聲音低沉而充滿警告,帶著戰場上淬煉出的殺伐之氣:“拉那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放尊重些!羅如耶姑娘是我伊蘭郎的貴客,容不得你在此放肆!”那股凜冽的氣勢,讓驕縱慣了的拉那也不由自主地心下一凜。
然而,被嫉妒沖昏頭腦的拉那豈會輕易罷休?她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像是被伊蘭郎的維護徹底激怒,尖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刺耳又夸張:
“尊重?哈哈!伊蘭郎將軍,您讓我尊重一個連自己家門都報不上來的野丫頭?一個來歷不明、行蹤詭異的人,誰知道她是不是包藏禍心,混到我們中秦國來打探軍情,圖謀不軌的細作?!”她惡毒地將“細作”的帽子扣了下來。
一直旁觀的付愛倫此刻也皺緊了眉頭。他雖對羅如耶好奇,也欣賞她的純凈,但拉那如此惡毒無理的指控,實在太過分。他沉聲開口,語氣帶著不贊同的嚴肅:“拉那小姐!慎言!羅如耶姑娘善良純潔,絕非你所言之人。莫要因一時意氣,說出無法挽回的傷人之語!”
“善良純潔?”拉那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妒火徹底燒毀了她的理智。她指著羅如耶,聲音因為激動而更加尖銳刺耳,“付愛倫!連你也幫她說話?!我看你們都被這妖女的皮相迷惑了!好!既然你們說她有本事,那我倒要當眾考考她,看她這個‘海里的來客’到底有多少真材實料!”她眼中閃過一絲狡詐和狠厲,決心要讓羅如耶當眾出丑,徹底撕下她“純潔”的偽裝。
“第一問!”拉那挺直腰板,像在審問犯人,“你們這些靠海吃海的,怎么捕海魚才能不傷著它們分毫?說不出來,就是只會殺生的粗鄙之人!”她故意刁難,想用陸地的常識去為難一個“海族”。
這問題一出,伊蘭郎和付愛倫都面露怒色,正要呵斥。羅如耶卻輕輕拉了拉伊蘭郎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她清澈的目光平靜地迎上拉那挑釁的眼神,略略思索片刻,聲音依舊輕柔,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月圓之夜,潮汐之力最為溫和。尋一處生機盎然的珊瑚礁群,那里是魚兒的家園。以深海沉船中特有的‘月光苔’混合珍珠粉制成香餌,其氣息能安撫魚群。再用柔韌的海草編織成細密的軟網,輕輕撒下,網眼需大,水流需緩,只待魚兒自入其中,便可小心提起,放歸它處。如此,魚鱗不傷,性命無憂。”她的描述細致入微,帶著一種與海洋生靈天然的親近感,仿佛親身經歷過無數次。
拉那一愣,顯然沒料到對方能答得如此具體且聽起來合情合理。她臉上有些掛不住,強自鎮定,立刻拋出第二個更刁鉆的問題,聲音更加尖銳:
“哼!算你蒙對一個!那再問你,茫茫大海,暗藏無數兇險,自然也生有奇珍異草。你倒是說說,海中有哪些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靈藥?說不出來,就是信口開河、招搖撞騙!”
羅如耶神色不變,從容應答:
“深海奇藥,確有數種。生長于萬年玄冰裂縫邊緣的‘龍鱗草’,其葉如鱗,汁液碧綠,外敷可愈深可見骨之傷,內服可續心脈之息;生于漆黑海淵、自發幽藍光芒的‘夜光藻’,取其精華凝露,可安神魂,定驚悸,驅散夢魘纏擾;還有依附于火山熱泉旁的‘火珊瑚心’,研磨成粉,可解百種寒毒陰煞。然皆生于險絕之地,非大機緣、大毅力者不可得。”她的話語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味,仿佛在講述海洋深藏的秘密。
拉那的臉色開始漲紅,她精心準備的難題被對方輕而易舉地化解,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周圍一些被爭吵聲吸引過來的士兵和漁民,也開始小聲議論,看向羅如耶的目光充滿了驚奇。拉那惱羞成怒,不顧一切地尖聲拋出最后一個、也是最惡毒的問題,試圖將羅如耶污名化:
“答得倒快!誰知道是不是事先找人教你的?最后一個問題!都說海中有妖,善于偽裝,迷惑人心,吸食精魄!你倒是說說,怎么辨別那些披著人皮的骯臟海妖?!你要是說不清,那你……”她惡毒地盯著羅如耶,“就脫不了嫌疑!”
此言一出,連付愛倫的臉色都徹底沉了下來。這已不僅僅是刁難,而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和污蔑!伊蘭郎更是怒火中燒,額角青筋隱隱跳動。羅如耶清澈的眼眸中也閃過一絲寒意,但她依舊保持著鎮定,聲音清越,帶著一種洞悉真相的穿透力:
“海妖之說,多源自恐懼與誤解。然若論偽裝,確有其物。深海‘幻形鮫’,可擬人聲,幻人形。然其幻術終有破綻:其一,其眼雖媚,卻如死水,映不出人影燈火,空洞無神;其二,其身雖似人,卻因久居腐骨沉船之地,周身散發一種若有似無、揮之不去的深海腐腥氣息,非花香脂粉所能掩蓋;其三,懼純陽之物,如正午烈陽、赤金真火。凡此三點,細心留意,便可辨其真偽。”她直視著拉那,目光坦蕩,仿佛在無聲地反問:你,又在害怕什么?
“你……你胡說八道!”拉那被羅如耶條理清晰、無可辯駁的回答徹底擊潰,尤其是最后那平靜卻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讓她心底發虛。她氣得渾身發抖,精致的妝容也遮掩不住臉上的扭曲和羞憤,不顧形象地跺著腳尖叫起來:“你肯定事先找人教過!不算數!不算數!”
伊蘭郎再也無法忍耐,一步踏前,高大的身影帶來強大的壓迫感,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充滿了軍人的威嚴和怒火:“拉那!你夠了!羅如耶已一一作答,條理清晰,何來蒙騙?!你分明是嫉妒成狂,蓄意刁難!身為貴族之女,行止如此不堪,簡直丟盡家族顏面!”
付愛倫也徹底站到了羅如耶這邊,他擋在羅如耶另一側,面色嚴肅,語氣冰冷:“拉那小姐!適可而止!你這般無理取鬧,惡意中傷,已非任性,而是品性敗壞!實在令人不齒!請你立刻離開,莫要再自取其辱!”兩位將軍同時發怒,氣勢驚人。
周圍圍觀的人群也發出低低的噓聲和議論,看向拉那的目光充滿了鄙夷。眾目睽睽之下,被自己心儀之人如此嚴厲斥責,拉那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巨大的羞恥感和被當眾揭穿的狼狽讓她無地自容,眼淚瞬間涌上眼眶,卻強忍著不肯落下。她死死地瞪著被兩位將軍護在中間、依舊平靜如水的羅如耶,所有的恨意都集中到了她身上,那眼神怨毒得仿佛要將對方生吞活剝。她顫抖著手指,指向羅如耶,聲音因為極致的恨意而變得嘶啞:
“好……好!羅如耶!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妖女壞了我的好事!你給我等著!我拉那發誓,絕不會放過你!我要讓你付出代價!讓你生不如死!”撂下這句充滿惡毒的誓言,她再也無法承受四周的目光,捂著臉,發出一聲崩潰的哭喊,轉身跌跌撞撞地跑開了,華麗的衣裙在沙灘上拖出一道狼狽的痕跡。
一場鬧劇,終于落幕。
羅如耶望著拉那踉蹌遠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純凈的眼眸中并無多少勝利的喜悅,反而帶著一絲悲憫:“她……只是一時被嫉妒蒙蔽了雙眼。希望她能早日放下執念,尋得內心的平靜。”她的善良,與拉那的惡毒形成了鮮明對比。
伊蘭郎心疼地握住她微涼的手,感受著那份細膩與柔軟,語氣無比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守護:“別擔心,羅如耶。以后有我在你身邊,絕不會再讓她,或者任何人,傷害你分毫。”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傳遞著令人心安的力量。
付愛倫也點了點頭,看著羅如耶的目光多了幾分敬重:“羅如耶姑娘,你方才應對得體,令人欽佩。拉那本性驕縱,今日是徹底失了理智。你不必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我們自不會理會這等無稽之談。”他心中對這位神秘女子的好感又增添了幾分。
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將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在海灘上勾勒出溫暖而堅定的輪廓。海風輕拂,帶來一絲涼意,也似乎吹散了方才的陰霾。伊蘭郎與羅如耶相視一笑,情意在無聲的目光中流淌。
(視角切換:馬真城·王宮深殿)
幾乎在拉那狼狽逃離海灘的同時,另一份更為詳盡的密報,已經通過隱秘的渠道,火速呈遞到了馬辰王的面前。
密報上不僅記錄了拉那與羅如耶沖突的全過程,更一字不落地記載了羅如耶對三個刁鉆問題的回答——尤其是關于辨別“海妖”的那三點關鍵信息。
馬辰王仔細地、反復地閱讀著密報上關于“幻形鮫”的描述:眼無倒影,身帶腐腥,懼純陽烈陽赤金火……他的手指在“眼無倒影”和“深海腐腥氣息”上重重劃過,留下深深的指痕。他的眉頭緊鎖,全神貫注,仿佛在處理一份關乎國運的邊境急報,將案頭堆積的其他文書都暫時推開。
“眼無倒影……深海腐腥……”他低聲重復著,深邃的眼眸中精光閃爍,如同發現了獵物破綻的獵鷹,只有純粹的、屬于君王的算計與警惕,再無其他。他猛地抬頭,看向階下肅立的密探首領,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傳令‘潛蛟’!目標人物羅如耶下次出現時,重點觀察其雙目是否能在日光、火光下清晰映出人影!盡可能靠近,在不驚動對方的前提下,仔細辨別其周身是否有異于常人的氣息!尤其是……深海特有的、類似沉船腐物的氣味!同時,嚴密監控拉那府邸的一切動向!此女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今日受此大辱,必不甘心!她極可能成為引發海陸沖突的導火索!給朕死死盯住她!任何異常舉動,哪怕是她摔碎了一個杯子,也要即刻來報!朕要掌握所有可能引爆局勢的火星!”
“遵旨!”密探首領領命,身影迅速消失在殿角的陰影中。
馬辰王緩緩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琉璃窗前,俯瞰著暮色漸沉的馬真城。夕陽的余暉將他挺拔而略顯孤寂的身影投射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拉得很長。他負手而立,面色沉靜如水,眼中卻翻涌著深沉的思慮和冰冷的、以國家安危為唯一準繩的算計。案頭搖曳的燭火映照著他略顯疲憊卻異常專注的側臉。
“伊蘭郎……”他低沉的嗓音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但那復雜瞬間被更強大的理智碾碎,只剩下冰冷的審視,“你可知你護在身后的,究竟是純凈無暇的海之精靈,還是……能顛覆王國的深海魅影?”他需要的是鐵證,是能釘死海族陰謀的、不容辯駁的鐵證!羅如耶展現出的對海洋的了解越是精深,她的身份越是神秘,馬辰王心中的警惕就越是強烈,這與他內心深處對那個年輕將領的欣賞甚至那一絲隱秘的關注無關,只關乎王國千秋。“拉那的愚蠢沖動,或許……正是撬開真相的契機。”他像一個不知疲倦、只以國家利益為驅動力的精密機器,冷眼旁觀著棋盤上的風云變幻,隨時準備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棋子,落下那決定勝負、確保王國安全的一子。秦達海畔看似平靜的夕陽下,一場由妒火點燃、被王權覬覦、裹挾著種族猜忌的風暴,已然露出了猙獰的獠牙,正無聲地向著渾然不覺的三人,特別是那深海而來的公主羅如耶,席卷而去。而他,這位勤政的君王,將徹夜守在這座象征著權力的宮殿里,等待著他的“潛蛟”帶回下一個關鍵的信息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