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瑾舟的車平穩(wěn)地行駛在繁華的都市街道上。車窗外，高樓林立，車水馬龍，是屬于21世紀(jì)的喧囂與繁華。但車內(nèi)卻安靜得幾乎能聽到針落的聲音。

助理小陳從后視鏡里偷偷看了一眼后座的老板，見他閉目靠在椅背上，眉頭微蹙，知道他多半是在思考事情。他不敢打擾，只是專注地開著車。

賀瑾舟并沒有睡著，他的腦海里反復(fù)回放著剛才在博物館看到的那個女孩的臉。

江清黎。

他后來讓小陳去查了一下，是本市大學(xué)歷史系的研究生，主攻方向正是民國史，而她最近的研究課題，恰好與蘇晚卿有關(guān)。

真是巧合嗎？

賀瑾舟睜開眼，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燈光，眼神晦暗不明。他活了近三十年，從不相信所謂的“巧合”。尤其是當(dāng)這件事牽扯到蘇晚卿的時候。

車子駛?cè)胍黄h(huán)境清幽的別墅區(qū)，最終停在一棟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獨(dú)棟別墅前。

賀瑾舟下車，走進(jìn)屋內(nèi)。空曠的客廳里，只有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簡約到極致的家具，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清。這里更像是一個華麗的酒店套房，而非一個“家”。

他徑直走向二樓的書房。書房很大，一面墻是頂天立地的書架，擺滿了各種書籍，另一面墻則是一個巨大的保險柜。

他輸入密碼，打開了保險柜。里面沒有想象中的巨額現(xiàn)金或珠寶，只有一個絲絨盒子。

賀瑾舟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盒子，走到書桌前坐下，輕輕打開。

里面躺著一支鋼筆，樣式古樸，筆桿是暗金色的，上面刻著細(xì)密的纏枝蓮紋，歷經(jīng)歲月，花紋已經(jīng)有些模糊，但依舊能看出當(dāng)年的精致。旁邊還有一張折疊起來的、泛黃的紙。

他先拿起那張紙，展開。

是蘇晚卿的字跡，和博物館里看到的詩稿如出一轍。上面寫著一首未完成的詞：

“……風(fēng)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wù)f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這是李清照的詞，蘇晚卿抄錄下來的，但在末尾，她自己添了兩句：“黎明日晚，舟泊何處？問君知否？”

黎明日晚，舟泊何處……

賀瑾舟的手指輕輕拂過那幾個字，指尖傳來紙張粗糙的質(zhì)感，仿佛也觸碰到了那段早已逝去的時光里，那個女子的悵惘與哀愁。

他放下紙，又拿起那支鋼筆。入手微涼，帶著金屬特有的冰冷。

這是當(dāng)年他送給蘇晚卿的。那時候，他還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年軍官陸承淵，她是書香門第的才女蘇晚卿。他們在一個春天的午后相遇，在桃花樹下，她拿著筆，正在寫生。他被她專注的神情吸引，后來便托人送了這支他認(rèn)為最配她才情的鋼筆。

她很喜歡，說這上面的纏枝蓮紋，像極了她母親留給她的一支銀簪。

后來，時局動蕩，戰(zhàn)火紛飛。他奉命出征，臨走前，她把這支筆和這張抄錄的詞交給他，說：“承淵，若你我分離，見此筆，如見我。待山河安定，你要拿著它，回來，為我續(xù)寫這首詞。”

他當(dāng)時緊緊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晚卿，等我回來。山河不平，我陸承淵絕不卸甲；但只要我活著，就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可是，他回來了，卻再也找不到她。

戰(zhàn)火摧毀了一切，蘇家敗落，她不知所蹤。有人說她被家人帶走了，去了國外；有人說她在戰(zhàn)亂中……他找了很久，從青年找到中年，從壯年找到……他不知道自己后來怎么樣了，只記得一片模糊的黑暗，和心中那股至死方休的遺憾與執(zhí)念。

再睜眼，他就成了賀瑾舟，一個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富家子弟。但那段記憶，那些情感，卻像烙印一樣刻在靈魂深處。他對民國時期的一切有著莫名的親切感，尤其收集與蘇晚卿相關(guān)的東西，成了他唯一的執(zhí)念。

這支鋼筆，這張詞稿，是他從一個舊物市場偶然發(fā)現(xiàn)的，當(dāng)時看到的瞬間，他就知道，這是她的東西。

而今天，他看到了江清黎。

那張臉，那雙眼，像一把鑰匙，猛地打開了他塵封百年的記憶閘門。

“黎明日晚，舟泊何處……”賀瑾舟低聲念著那兩句詞，目光落在鋼筆上，“清黎……晚卿……”

江清黎，蘇晚卿。

是巧合，還是……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讓她從他的生命里消失了。無論她是誰，無論這背后有什么秘密，他都要弄清楚。

他拿起手機(jī)，撥通了助理的電話：“小陳，幫我再查一個人，江清黎。我要她所有的資料，越詳細(xì)越好。”

電話那頭的小陳愣了一下，連忙應(yīng)道：“好的，賀總。”心里卻忍不住好奇，這個叫江清黎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讓賀總?cè)绱松闲摹?

掛了電話，賀瑾舟將鋼筆和詞稿小心地放回盒子里，鎖進(jìn)保險柜。但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被喚醒，就再也無法輕易封存了。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堅定。

晚卿，這一次，我不會再弄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