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那片黏稠沸騰的暗紅液潭表面,氣泡破裂的“噗噗”聲在死寂里異常刺耳,如同緩慢窒息前的倒計時。灰白燙人的蒸汽裹挾著濃烈硫磺和金屬氧化后的焦糊腥甜,蒸騰而起,遮蔽了破碎穹頂僅存的應急燈光,讓整個地下空間的光影如同凝固的血痂。空氣沉甸甸壓著胸腔,每一次吸氣都像吞咽帶著尖銳顆粒的鐵銹灰。
噗——
一個細小的泡沫在潭心爆開,在粘稠的暗紅表面暈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緊接著!
噗!噗!噗!
無數細密的氣泡猛地、瘋狂地、毫無預兆地從液潭最深處翻涌上來!仿佛粘稠的地心血脈深處,有什么東西正在貪婪地吞咽、噴吐!潭心那片被氣泡撕裂的區域,顏色正變得……更加深沉!不是暗紅!是近乎凝固的墨黑!隱隱有星星點點的、極微弱的深綠光澤,如同沉在水底的古老銅銹,在翻滾的間隙中一閃而逝!
“這鬼東西……還沒死透?!”老刀疤粗礪嘶啞的聲音像砂紙磨著鐵皮。他靠著巨大的冷凝管喘息,胸甲布滿刮痕,巨大的左臂架著槍,槍口還在裊裊蒸騰著過熱后的青煙。獨眼電子義眼瘋狂閃爍,捕捉著那片詭異墨黑的能量讀數,猩紅的警告符在狹窄視野框里炸成一片。“媽的,打不穿!底下那熔巖太厚!這破坑就是個鍋蓋子!”
嗡……
那股深沉的、如同地脈搏動的震鳴再次從腳下深處傳來,比之前更清晰、更近!坑底粘稠的黑潭表面劇烈地抖動著,每一次震顫都讓坑壁流淌下更多半凝固的熔蠟狀暗紅物質。
“不是熔巖層!”楚千機的聲音帶著一種技術性冷峻下的驚駭,他的一條胳膊無力地垂著,另一只手死死按在臨時架設、屏幕裂得蛛網般的微型掃描器上,讀數線條如同癲癇般跳動。“能量特征變了!它在……被引導!目標……”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坑底那片愈發墨黑的核心區域,“目標是上面!穿透地表!指向地表樞紐!”
“地表?”百合子裹緊單薄的衣物,聲音發抖,下意識抱緊了懷中裂痕蜿蜒的舊相框,“上面是……新東京……”她的話被一聲更近、更沉悶的“咚!”打斷!頭頂一處巨大冷凝管道與水泥天花板的連接部位,被一股來自地下的巨力猛地頂起!固定角鋼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悲鳴!
塵土簌簌落下!
坑底!那片翻滾著墨黑粘液的核心區域!一個更加細密凝聚的氣泡點猛地向上拱起!不像氣體!更像一個擁有堅固內核的活物!如同種子頂破腐土!
“來了!”林熵的斷喝如同冰冷刀刃劈開粘稠的空氣!他半邊身體倚在冰冷管壁上,臉上糊著藍血干涸的污跡和細碎塵土,深陷的左眼眼眶里,幽藍混亂的光點劇烈凝聚!“不是巖漿!是……芽!”
他的話音未落!
嘩啦——!!!
粘稠的黑潭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然攪動!墨黑色的漿液四濺!一道凝聚到極致、邊緣纏繞著細微墨綠光絲、形如破土尖筍般的能量束!如同地獄之矛!從潭心最深邃的墨黑核心——狠狠刺出!
束流太快!穿透坑底塌陷區域的薄弱空間屏障如同戳破紙片!
咻——!!!
刺目的光芒直貫而上!精準無比地擊中了剛才被地下巨力拱起的冷凝管連接部!那塊本就扭曲的厚重鋼板在蘊含極高能的墨綠光束沖擊下,如同投入高爐的奶酪!無聲無息地……熔穿!
光束毫不停留!擊穿數層厚重水泥和金屬結構!只留下一個邊緣熔融光滑、冒著微弱青煙的、足以鉆過人的洞口!
冰冷、帶著濃重濕氣和城市污染氣息的空氣——瞬間倒灌進這血腥的地獄坑道!
新東京地表那渾濁晦暗的霓虹燈光影,如同窺視地獄的獨眼,從那被熔穿的幽深洞口灑落下來!
坑底那片被光束破開的墨黑區域迅速平復,只余微微翻騰的氣泡和殘留的墨綠光暈,如同巨大生物完成了排泄后的慵懶呼吸。
就在眾人被這狂暴貫通地表和地心的能量束驚住的剎那!
角落里,那個之前被爆炸沖擊震暈過去、一直被大家忽略在陰影中的身影——裹著厚厚隔熱材質、兜帽壓低到鼻尖的男人——如同詐尸般猛地坐起!不!不是坐起!是腰部以下如同失去了骨頭的支撐,只靠背部的巨大動力背包提供支撐,身體極其詭異地向上弓折起來!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
嗡!
他后背那個巨大笨重的動力背包排氣口猛地噴出一股濃稠的、帶著腥甜青草腐爛氣味的墨綠色氣體!同時,背包頂部的應急燈管“啪嚓”一聲碎裂!幾點細微的、閃爍著同樣墨綠光澤的碎屑飄落下來!
黑暗中,他那張藏在兜帽陰影下、僅露出蒼白到詭異的、爬滿如同蚯蚓般青黑色紋路的脖頸,猛地轉動了一個極其僵硬的弧度!幾乎能聽到骨節摩擦的“咔吧”聲!
他唯一暴露在外的雙手——覆蓋在厚實隔熱手套里的指尖——此刻正以一種與其龐大防護不符的極度小心、甚至帶著一絲……近乎虔誠的輕柔?——輕輕地……捧著一個東西。
一個小小的、只有嬰兒拳頭大小的……粗糙骨灰壇。
骨灰壇的材質很奇特,像是某種極其古老的陶土燒制,表面布滿龜裂的紋路和煙熏火燎的痕跡。壇口用一層早已褪色發灰、油膩骯臟的動物皮緊緊扎著。皮繩系口下方,刻著一個極其簡陋、卻帶著古拙神韻的符號:一圈扭曲成麻花狀的波浪紋,包裹著一個干癟的種子輪廓。
“荒!”楚千機的瞳孔因驚駭猛地縮成了針尖!手已本能地摸向腰側的脈沖手槍!掃描器瞬間捕捉到荒手中骨灰壇內部散逸出的能量特征——與坑底那點墨綠完全一致!“你在干什么?!”
荒充耳不聞。弓折的身體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如同古老祭祀舞蹈般的怪異姿態晃動起來。每一次晃動,手中的骨灰壇便微微搖晃,一絲絲混合著灰白塵埃的奇異墨綠光塵從壇口的皮繩縫隙泄露出來,如同擁有生命般向上漂浮、盤旋。
“……尕娃……”角落里的百合子看著荒那僵硬扭曲的舞蹈,又看看那被熔穿的天頂豁口透下的城市光影,突然失聲,“你是瞎眼婆婆的……尕娃……你要……下種……?!”
百合子尖銳的尾音尚未落下!
荒弓折的身體猛地停頓!如同被釘在虛空!
緊接著!
他的動作快如鬼魅!
僵硬的手指猛地撕開壇口那層灰暗的動物皮!甚至能看到他覆蓋隔熱手套的指尖在強忍著某種灼痛般輕微的痙攣!
壇口打開的瞬間!
嗡!!!
一股令人靈魂都感到粘滯昏沉的龐大意志混合著極度濃縮的生命氣息如同實質般爆發出來!那不是氣味,是信息!是規則!是存在的巨浪!地下空間那本已極其稀薄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成了沉重的凝膠!所有人都感到一陣無法抗拒的窒息感,身體本能地僵直!
一點……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純白色光點!
如同沉睡了億萬載歲月的遠古星辰最后吐露的一絲嘆息!
被荒那僵硬精準、甚至帶著一絲溫柔輕顫的手指……
極其小心翼翼、如同捧著一滴最嬌嫩晨露般……
捏了出來!
那顆純白的種子!沒有實體!更像是一粒由最純凈光線高度濃縮而成的光種!
荒弓折的身體以一個極度夸張的、如同獻祭的姿態猛地前傾!同時!捏著那粒光種的手指——
如同離弦之箭般!
狠狠刺入——他面前那坑底邊緣流淌下來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紅熔流之中!
噗嗤!
沒有驚天動地!只有極其輕微、如同雨滴落入深潭的悶響。
白色的光粒無聲無息地沒入暗紅粘稠的半固體熔蠟之中!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未曾蕩起。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死寂!
絕對的死寂!
下一秒!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億萬頃海嘯山崩疊加而成的龐然巨力!從坑底熔蠟深處、從整個大地深處、從新東京城市的地基深處——轟然爆發!
整片地下空間如同被投入了瘋狂震蕩的巨型攪拌機!穹頂巨大的混凝土塊如同蛋糕屑般轟然剝落!支撐的巨型承重梁發出令人心膽俱裂的金屬悲鳴!蜘蛛網狀的裂縫瞬間爬滿了每一寸墻壁!粉塵、碎石、扭曲的鋼筋如同末日風暴般傾瀉而下!
噗通!噗通!噗通!
所有人都被瞬間甩倒在地!劇震撕扯著內腑!楚千機的掃描儀被一塊碎裂飛濺的混凝土砸中,徹底報廢!老刀疤被一根墜落的粗壯纜線砸在肩頭,沉重的裝甲也無法完全抵消沖擊,他悶哼一聲向前撲倒!
林熵眼前天旋地轉!唯一能看到的,是那片坑底邊緣剛才被光種刺入的區域——那片暗紅色的熔蠟如同投入火爐的干柴般瞬間被點燃、沸騰、汽化!
粘稠熔蠟翻滾之處!一片凝練到無法想象的、純粹的墨綠色光芒——如同最瘋狂的病毒菌毯——正以超越思維理解的速度沿著那些坑壁龜裂的紋路、沿著崩塌裸露的鋼筋斷口、沿著地面上流淌的冷凝水……向上!瘋狂爬升!蔓延!
綠光所過之處!一切物質結構都被強行覆蓋、吞噬、同化!
墻壁水泥瞬間覆上一層厚膩滑軟的墨綠苔蘚!
鋼鐵管道被墨綠粘稠的膠狀物包裹!如同巨蟒蛻皮!
剝落的混凝土塊在空中就被墨綠菌絲捕獲、凝固、定格!
綠光沿著巨力撕開的、通往新東京地表的巨大裂口——如同找到決堤口的洪荒洪流——噴涌而出!
荒佝僂弓折的身體在恐怖的震蕩中如同飄零的枯葉,被氣浪掀飛撞到一根支撐柱上又重重滾落!那張暴露在碎裂兜帽外的脖頸上,詭異的青黑紋路在幽暗中微微泛亮。他口中溢出發黑的血沫,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道直沖天頂的墨綠光流,臉上卻扭曲地扯出一個極端痛苦……卻又極端興奮的怪異笑容。
“呃……呃……埋……”沙啞漏風的聲音從他裂開的嘴唇中擠出,“埋進去……就熟了……熟了……”
新東京。
地表。
深夜的街道本應是霓虹與廣告屏幕主宰的戰場。此刻,卻陷入一片史無前例的死寂。
并非安靜。
是巨大的城市地基板塊沉降的恐怖悶響、無數高樓承重結構不堪重負的呻吟、地下管道系統被強行撕裂扭曲的尖嘯……交織成一張令人崩潰的噪音巨網!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濃重臭氧味、鋼鐵摩擦產生的燃燒氣味、以及一種……極其濃烈、仿佛成千上萬畝森林被強行壓縮腐爛于方寸之地后釋放出的、混雜著泥土腐敗與草木腥氣的奇異甜香!
靠近爆炸核心區邊緣的一條寬闊主干道中央。
大地如同被無形巨斧劈開,一道深不見底的黝黑裂隙猙獰裂開!縫隙深處,墨綠色的粘稠光澤如同地獄生物的血液,正從裂隙邊緣瘋狂地向上攀爬、蔓延!
滋啦……!滋啦……!滋啦……!
街道兩旁的巨型廣告燈牌和全息屏幕,如同被傳染了某種致命瘟疫,瘋狂地閃爍、扭曲!屏幕上精心描繪的、充滿未來感的人類男女形象在墨綠光澤掃過的瞬間,如同劣質的劣質顏料投入強酸,臉部輪廓融化、變形!冰冷機械質感的“ESC-01”標識和產品宣傳語扭曲成了意義不明的色塊亂碼!更有廣告屏如同內部的線路被墨綠菌絲瞬間穿透,爆開大團刺目的電火花!刺眼的電弧如同垂死的毒蛇在空中瘋狂彈跳!
無數懸掛在摩天大樓外壁的巨型動態廣告牌開始失控!巨大的屏幕板塊“轟隆”一聲砸落在下方街道!爆裂的燈管碎片混合著飛濺的墨綠粘稠物如同暴風雪般席卷!
一棟兩百層高的“天際塔”外墻上,那占據數十層樓高的巨型ESC產品形象代言立體投影——那位擁有完美容顏的電子偶像——在墨綠光流掃過的瞬間!完美的臉部先是瞬間覆蓋上一層粘稠滑膩的墨綠苔蘚網格!隨即,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從內部強行捏碎,整個上半身連同優雅的面部一起,無聲無息地炸裂!化作億萬像素級的彩色雪花!消散無蹤!殘留的下半截投影上,密集的墨綠苔蘚如同活物般開始瘋狂滋生、覆蓋!
整個新東京的鋼鐵叢林,如同被投入了一池沸騰的綠色濃藻之中。無數被墨綠粘液完全覆蓋吞沒的廣告屏和燈牌內部深處……
嗡嗡嗡……
細微的、如同古老紡織機重新啟動的奇異嗡鳴……從城市的每個角落幽幽響起……
嗡……嗡……嗡……
細微的、如同億萬只冰冷金屬蜂蟲振翅的低鳴,從城市每一寸被墨綠菌毯覆蓋的表面,從癱瘓倒塌的廣告牌內部電路,從路燈基座剝落的鐵皮下,從街角垃圾桶破裂的塑料殼中……連綿不絕地滲透出來。它不再是聲音,更像一種粘稠的、能浸潤進骨頭的震顫,疊加在腳下大地板塊撕裂的低沉呻吟和遠處高樓扭曲金屬骨架發出的斷續哀嚎上,構成一曲沒有旋律、只有純粹死寂壓迫的末日背景音。
“……這他娘是……什么動靜?”老刀疤的聲音帶著一種被巨大力量硬生生從喉嚨里擠出來的顫抖和粗礪。他那只僅存的巨大左臂死死摳住旁邊一輛被掀翻的懸浮貨車車架邊緣,沉重的合金車身在他鋼鐵指爪下發出刺耳的摩擦呻吟。布滿污垢汗水混合著新鮮藍血血跡的臉上,那只還能運作的電子義眼瘋狂地切換著光譜掃描模式,但視野里除了鋪天蓋地、如同擁有生命的粘稠墨綠“苔衣”,再無其它有效信息。“……苔蘚?苔蘚在……叫?!”
“不是苔蘚在叫……”百合子的聲音細若游絲,帶著難以控制的顫音。她纖細的身體緊緊靠在一塊相對完整的巨大廣告牌殘骸后,那副布滿輻射裂痕的木質舊相框被她死死按在心口的位置,仿佛那是唯一的護身符。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因為恐懼而睜得極大,瞳孔深處倒映著街道中央被苔蘚填滿的深壑裂縫里升騰的、如同活物呼吸般閃爍明滅的墨綠幽光。“是‘母巢’……荒說的‘母巢’……它在……在打呼嚕……它覺得……暖了……”
噗嗤!
街道旁一輛被墨綠粘稠物完全包裹、徹底變形成怪異綠色“囊腫”的警用裝甲車頂蓋猛地向內塌陷!濃稠如同腐爛菜汁的墨綠漿液混合著扭曲變形的金屬碎塊噴涌出來!一股更加濃烈、幾乎讓人窒息的熱帶雨林腐殖質混合著濃重硫磺的氣息撲面而來!如同打開了億萬頃腐爛沼澤的蓋子!
“——呃啊!!!”
楚千機猛地捂住口鼻,強忍著胸腔翻江倒海般的嘔吐欲望,身體弓得更低。他那條被碎片劃傷的手臂傷口接觸到空氣中那股濃重的腐爛氣息,瞬間傳來一陣劇烈的神經灼痛!如同被無形的毒針扎穿!
“……咳咳……信號……信號特征變了!”楚千機強壓生理上的強烈不適,聲音沙啞急促,指著腰間只剩半塊屏幕、布滿裂紋的便攜終端機,上面瘋狂跳動著意義混亂的線條。“像……像在往內塌縮!在往核心凝聚!那些苔蘚……不只是蔓延!它們在給‘核’……打地基!”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深壑裂縫方向,“那‘芽’!剛才鉆上來的那東西!才是禍根!”
就在這時!
嗡——!!!
一聲遠比之前清晰、沉重,帶著某種巨大結構體被強行扭轉、拉伸筋骨的恐怖聲響!以街道中央那道被熔穿出裂口的深壑為核心!整個新東京扭曲的光影如同被投入漩渦的畫布!瘋狂旋轉著向內收縮!
天空!那原本被濃濁工業霧霾和猩紅警報光籠罩的鉛灰色天幕!此刻!竟被撕裂開一個巨大的、邊緣燃燒著暗紅能量弧光的——環形空洞!
空洞中央!一個遙遠、微小、卻散發著刺骨冰冷死寂之感的——規則幾何體——銀灰色的空間站輪廓!如同被無形巨手從環狀空洞中“推”了出來!
是……同步軌道!
“裴樞……”林熵那只深陷在眉弓骨下方、瞳孔深處幽藍混亂幾近實質噴涌的眼睛,死死釘住環形空洞中心那個冰冷死寂的幾何體輪廓!“……軌道炮陣地!”
他的嘶吼被一聲更加震耳欲聾的轟鳴打斷!
轟——!!!
正前方!距離他們不過百米遠的一條支路盡頭!一棟三十層高的、外立面早已被墨綠“苔衣”完全覆蓋、只露出零星扭曲金屬框架的“ESC科技大廈”!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整棟大樓猛地向上一聳!大樓底部的鋼混承重結構發出令人牙酸的恐怖撕裂聲!無數塊包裹著粘稠墨綠的巨大鋼筋混凝土塊如同噴射的火山巖般四處拋飛!
緊接著!
咻——!
一道凝練到如同液態藍寶石的、絕對純粹的、不帶任何雜質的——光柱!從那棟扭曲大樓頂層一個巨大的、仿佛被墨綠觸手強行撐開的豁口深處!如同刺破黑暗的長矛!帶著刺耳的破空銳嘯!瞬間貫穿了空間!目標直指環形空洞中那越來越清晰的空間站!
光柱的速度超越了視覺極限!在視網膜上拉出一條筆直的、凝固的藍光軌跡!
轟隆——!!!
藍光狠狠撞擊在空間站輪廓的邊緣!那里似乎爆開了一團刺目的火光!但空間站整體只是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如同行駛在平靜湖面的鋼鐵巨輪!
“能量吸收場!”楚千機失聲,“它在給軌道炮充能!”
“媽的!打斷它!打掉那破塔樓!”老刀疤的咆哮如同受傷暴龍!他那條巨大的左臂肌肉賁張,沉重的粒子束步槍被端得筆直,槍口光芒亮起!但槍管指向的目標——那棟不斷噴射墨綠粘液和鋼筋混凝土塊的扭曲塔樓——周圍早已被一層不斷蠕動的、墨綠光澤流轉的粘稠“力場”完全籠罩!肉眼可見的空間扭曲波紋在“苔衣”表面蕩漾!
就在老刀疤槍口亮起、準備孤注一擲的瞬間!
嗡……!
一股極其細微、卻帶著直達靈魂深處的陰寒死寂氣息——如同寒冬冰河最深處的冥水流淌過神經——瞬間掃過整片街區!
來源——街道中央!那道幽邃的深壑裂縫中翻騰涌出的墨綠光霧核心!
嗡!!!
那棟噴吐著藍色光束的、扭曲的ESC大廈頂層!那道貫通虛空的藍色光柱驟然熄滅!如同被掐滅了電源的探照燈!
下一秒!
轟!轟!轟!轟!
連續不斷的巨大爆響!如同被延遲引爆的連鎖炸藥!
不是爆炸!是那棟大廈內部!無數個大小不一、覆蓋著粘稠苔衣的玻璃舷窗!如同被無形巨力從內部狠狠往外撐起!然后……炸裂!
玻璃碎片混合著包裹窗框的墨綠菌絲如同暴雨般灑落!
但伴隨飛濺的菌絲和碎渣噴涌而出的——
不再是純粹的藍色光束!
是……一根根……扭曲著的!表面覆蓋著厚膩粘液、還在如同活物般收縮蠕動的……暗綠、深紫、混雜著不詳藍芒的……能量藤蔓?!每一根藤蔓尖端都噴射著污濁的、由墨綠菌絲糾纏而成的能量束!雜亂無章地射向天空、射向大地、射向其他被墨綠覆蓋的廢墟建筑!那些被擊中的區域,墨綠苔衣如同遭遇了催化劑,瞬間更加瘋狂地滋長、覆蓋!
“它在……被母巢接管……混亂……擴散……”百合子的臉上已經沒有絲毫血色,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瞳孔深處映出那棟大廈如同被無數墨綠惡魔藤蔓寄生纏繞的可怕景象。“裴樞……在清場……軌道炮……只需要最后一點能……量……”
百合子的話音尚未落地!
嗡!!!
那股令人靈魂凍結的陰寒氣息再次如同潮汐般席卷!
這一次!目標無比明確!
街道盡頭!靠近百合子和牧九藏身的那塊巨大廣告牌殘骸后方!半空中!一個原本懸浮在那里、外殼早已被墨綠苔衣覆蓋得如同綠色腫瘤的光纖信號中轉球!
嗤——!
一道凝練到極致、如同寒冰長針般的藍白色光束!帶著絕對的精準與死寂!瞬間從高空那個環形空洞中心——那個冰冷的軌道站幾何體某個延伸結構深處——無聲地刺出!
光束目標——
不是信號中轉球!
而是——信號中轉球旁邊!那片空無一物的、此刻正有一小片扭曲的墨綠菌絲藤蔓失控掃過的——虛空!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針扎破飽滿氣囊的悶響!
虛空中似乎有什么無形的屏障被瞬間貫穿!
緊接著!
那片區域的空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猛然炸開無數道清晰可見、如同無數塊碎裂黑色鏡片般的——空間裂痕!
無數漆黑、粘稠、如同石油混入活體神經碎屑般的詭異物質,猛地從那片炸裂的空間裂痕縫隙中噴涌出來!帶著濃重到令人作嘔的、混合著陳舊血腥氣與冰冷金屬銹蝕氣的死亡惡臭!
“是‘腦域邊疆’的墳場垃圾!”楚千機目眥欲裂!幾乎是尖叫出來!“裴樞在炸空間裂縫!要把里面的污染意識殘渣倒過來灌入母巢的擴散場!”
混亂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
噴涌而出的、散發著濃郁死亡氣息的詭異黑泥物質接觸到那些無規則掃射的墨綠能量藤蔓的瞬間!
如同燒紅的鐵塊投入滾油!
滋啦啦啦——!!!
刺耳密集到令人發瘋的灼燒爆裂聲中!無數道墨綠藤蔓被那污穢黑泥沾染的部位如同投入硫酸的泡沫塑料!瞬間扭曲、萎縮、焦黑、崩解成散發著腥臭的灰燼!失控的能量束亂流更加狂暴!但其中蘊含的屬于母巢苔蘚的本源氣息卻在被污染黑泥瘋狂中和、削弱!
墨綠“苔衣”擴散的速度驟然降低!
深壑裂縫中翻涌的墨綠光澤仿佛被干擾,閃爍的明滅節奏也發生了混亂的扭曲!
就在這時!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遠超之前所有波動疊加的龐然巨力!帶著足以碾碎整座大陸架的重量!猛然從大地最深處——那條深不見底的裂縫內部爆發!
轟隆隆隆——!!!
街道中心那條裂縫如同被無形的巨斧劈開,瞬間撕裂!擴大!邊緣如同怒放的地獄之花,無數墨綠粘稠的觸須狀物質從深處翻卷而出,狠狠拍打著兩側殘存的建筑!一幢被墨綠覆蓋大半、搖搖欲墜的十層商廈如同被巨力揉捏的紙盒,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呻吟轟然向內傾倒!掀起漫天煙塵和飛濺的墨綠膠塊!
在這足以掀翻天地的恐怖震蕩中!
一個佝僂的身影如同斷了線的破爛風箏,被狂暴的氣流狠狠甩飛出來!重重砸在距離林熵不遠的一片被墨綠苔蘚覆蓋的柏油路面上!
是荒!
他身上厚重的隔熱防護層早已如同破布般撕裂大半,露出的手臂和半截背部皮膚上布滿紫黑色瘀痕和深可見骨、卻詭異沒有多少血液流出的巨大傷口。那雙渾濁無神的眼睛里,最后一點微弱的生命光點正在迅速熄滅。
他的身體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側翻在地,一只手卻極其頑固地、死死捂著自己的胸口位置。透過他胸前徹底破裂的防護服裂口能看到……他的胸腔如同被無形的手掏開,里面空蕩蕩的……心口位置殘留著一個拳頭大小、邊緣還在微微抽搐流著暗黃膿水的恐怖傷口……傷口深處……竟然……空空如也?只有一點極其微弱的墨綠光芒在空洞中心……如同風中之燭……頑強地……閃爍?
“呃……呃……”荒粘著暗黑血塊的嘴角極其微弱地抽動了幾下,喉嚨里發出破風箱漏氣般的渾濁嘶響。那只捂在胸前的手無力地滑落,露出一小片緊緊握在他焦黑指尖里的東西——一小塊深埋在防護內襯夾層里、被他的血漿浸透的暗灰色布片?布片顏色如同洗舊的水泥,極其污穢,上面隱約能看到一道歪歪扭扭的、用深褐色像是燒焦炭筆畫出的——一個干癟扭曲的種子輪廓。
他的眼睛勉強轉動著,渾濁的瞳孔毫無焦距地掃過混亂的墨綠天空,掃過林熵,最終定格在遠處深壑中那瘋狂翻涌的墨綠核心。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著,痛苦,茫然,還有一絲……如同完成使命般的空洞。他嘴唇艱難地開合著,像是在無聲地重復一個詞。
“……呼……嚯……”
“……巢……”
“……看……見了……”
最后一點墨綠的光點從他胸口空洞深處徹底熄滅。那只握著灰色破布片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布片滑落在冰冷潮濕、被墨綠苔蘚包裹的地面。
嗡……!
林熵那只深陷的左眼瞳孔猛地向內收縮!瞳孔深處那片沸騰混亂的幽藍突然極其短暫地……凝滯了萬分之一秒!
在他那混亂的熵值視野中!荒胸口那熄滅光點殘存能量消散的最后軌跡!如同被精準投屏放大、解析!
那熄滅前的最后一瞬能量波長……
那波長特征……
嗡!!!!
一股冰冷到極致、粘稠如液態金屬的、帶著絕對秩序與冷酷意味的意念——如同被喚醒的冬眠巨蟒——瞬間順著那波長軌跡強行反溯!
目標——環形空洞中央!那冰冷的軌道站!
意念無視距離!如同冰冷的觸手!狠狠抓向那空間站的某個核心坐標節點!
觸碰的瞬間!
嗡!!!
林熵那只左眼猛地劇痛!如同眼珠被無形的鋼針狠狠刺入!瞳孔深處那片幽藍的海劇烈旋轉!一個極其模糊的、似乎由冰冷金屬構成的空間站內部結構模型影像,如同浸了水的污漬,極其短暫地在幽藍視野中浮現、扭曲!
就在結構模型某個不起眼的、被大量冰冷管道和數據樞紐包裹的角落——一個小小的、深埋在最內層防護下的、閃爍著微弱指令流光芒的獨立子單元輪廓一閃而逝!
而在那輪廓旁邊!一個極其微小、邊緣不斷剝落著數據灰燼的……黑色立方體碎片?如同懸浮的幽靈!靜靜懸浮著!
就是它!引發“腦域邊疆”污染的鑰匙!錨定空間的碎片!
裴樞的核心控制密鑰!
影像消失的瞬間!一個冰冷清晰的意識指令如同燒紅的鋼印!瞬間烙印在林熵即將被劇痛淹沒的意識核心:
“坐標已捕獲!目標——空間站!核心加密節點!摧毀……密鑰碎片!”